秋雨茶
秋雨裹着辛夷香漫过烬雪阁的飞檐时,谢烬雪正跪坐在听雨轩煮茶。泥炉里松枝毕剥作响,青瓷盏中浮着几片血珀色的枫叶——这是前日江不弃被俘前,托青铜蜂捎回的北境红叶。
"茶沸了。"慕锦尘的裘氅自屏风後转出,袖口还沾着修补结界的金粉。他屈膝坐在蒲团上,剑穗银铃垂落案几,惊散袅袅茶烟。
谢烬雪将茶汤注入冰裂纹盏:"这是用往生花瓣晒的茶,赤霄门主若知我们拿他宝贝泡水。。。。。。"
"他会气得把青铜城掀了。"慕锦尘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顿了顿。暗红汤色里浮着极淡的青鳞纹,这是谢烬雪体内龙纹外显的征兆。
檐角铜铃忽然无风自动,惊落三两片银杏。阿盏叼着竹筒窜入轩内,金瞳比半月前黯淡许多——自那日替谢烬雪挡下沧溟的蛊毒,它的狐尾便再未蓬松如初。
"是西域的密信。"谢烬雪展开泛着檀香的素笺,眉梢微挑,"佛子明镜邀我们共赏昙花。"
慕锦尘的剑气扫落笺上追踪咒:"三日前青铜城放出消息,说在荒漠掘出尊千手观音像。"他指尖金粉在案几绘出西域地图,"昙花宴是假,围杀局是真。"
雨丝忽然斜飞入窗,打湿谢烬雪袖间密信。她望着茶汤里破碎的倒影,忽然轻笑:"你猜明镜大师的降魔杵,能不能镇住我这半龙之躯?"
暮色浸透药庐时,谢烬雪在铜镜前发现鬓角生出片青鳞。阿盏蜷在妆匣旁,尾尖蘸着朱砂在宣纸踩出星图——竟是"天煞孤星"之兆。
"别信狐狸的鬼画符。"慕锦尘执起螺子黛,指尖稳如执剑,"转过来。"
窗棂漏下的月光里,他眉目比往日更清冷。谢烬雪仰头任他描画眉峰,忽然嗅到极淡的血腥气——慕锦尘广袖下缠着新换的纱布,前夜修补结界时被青铜蜂所伤的创口仍未愈合。
"你心跳快了。"笔尖顿在眉梢,"可是蛊毒发作?"
"是慕首徒靠得太近。"她反手扣住他腕脉,龙纹顺相触处蔓上小臂,"再输真气给我,你的魂灯就真要碎了。"
铜镜突然映出双人影。慕锦尘看着镜中重叠的衣袂,忽然想起沧溟死前的笑:"兄长可知,情劫最毒的不是求不得。。。。。。"未尽之言被破窗而入的青铜蜂刺碎,钉在墙上的蜂尸尾针泛着幽蓝。
佛子明镜的竹筏停在芦花渡时,谢烬雪正教阿盏辨识药草。慕锦尘的剑气惊起白鹭,也惊散了筏上飘来的梵唱。
"谢施主别来无恙。"明镜额间朱砂似血,降魔杵上缠着谢烬雪当年遗落的发带,"三年前荒漠一别,施主的剑比那时更冷。"
谢烬雪碾碎指尖的往生花:"不及大师,连眼疾都能装得天衣无缝。"她突然挥剑挑开明镜的雪白袈裟,露出心口青铜色的佛印——正是赤霄门炼傀的标记。
佛珠散落满江,明镜的笑声混着涛声:"施主可知老衲等这一刻。。。。。。"他突然暴起,降魔杵直刺慕锦尘魂灯,"等了整整七年!"
阿盏化作白虹撞偏杵尖,金粉混着血雨洒在谢烬雪眉间。她徒手抓住佛印,龙纹顺掌心吞噬傀儡咒:"大师可知,我等的就是你体内这颗往生种?"
江面突然炸开漩涡,青铜城门自水底升起。慕锦尘的剑气劈开佛印,却见明镜七窍涌出桃枝——正是烬雪阁那株桃树的枝条。
夜雨滂沱的烬雪阁浮着药香,谢烬雪将炼化的往生种埋入桃树根下。慕锦尘倚着廊柱看她染血的指尖,忽然道:"你早知明镜是赤霄门的人。"
"就像你早知道沧溟未死。"她回身时青鳞已覆到颈侧,"那日海底爆炸前,你故意放走一缕残魂。"
阿盏的呜咽声里,慕锦尘忽然将她抵在桃树下。魂灯焰色映着两人纠缠的影子,他指尖抚过她颈间龙纹:"若我说放他残魂是为。。。。。。"
"阁主!"药童的惊呼撕裂雨幕,"江老。。。。。。江老他醒了!"
炼丹房内,江不弃的独眼渗出金粉,玄铁杖在地上刻出歪斜字迹:"往生种发芽时。。。。。。咳。。。。。。要饮至亲血。。。。。。"他忽然抓住谢烬雪手腕,"丫头,你可知自己。。。。。。"
铜炉轰然炸裂,江不弃的遗言化作青烟。慕锦尘接住坠落的玄铁杖,发现杖身刻满桃枝纹——与明镜体内涌出的一模一样。
谢烬雪在江不弃棺椁前守灵时,发现他紧攥的掌心藏着半枚玉珏。阿盏舔去玉上血污,映出段记忆:三年前的雨夜,江不弃将真正的往生种缝入她心脉。
"原来我才是那株桃树。"她碾碎玉珏,看星砂凝成沧溟的脸,"你们兄弟二人,倒是演得好戏。"
慕锦尘的裘氅裹住她颤抖的肩:"那日放走沧溟残魂,是因他在你体内。。。。。。"
"不重要了。"谢烬雪将玄铁杖投入剑炉,"明日啓程西域,该让赤霄门主尝尝焚鳞之痛。"
炉火映红半壁夜空时,桃树突然绽放。血色花瓣飘过灵堂,落在江不弃的棺盖上,拼出个残缺的"悔"字。阿盏对着满树繁花哀鸣,金瞳里第一次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