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了天。
大雨将至,他得把晾在外头的衣服收起来。
他不经意地一瞥,便见那与屋子里陈设格格不入的,做工考究的雕花木门。放在把手的那一刻,他竟下意识愣住了。
说来,原先屋里的门,倒并非这一扇。那是剧院扩建竣工後,向来抠门的凌木诗突然大方起来,给大家都送了些不同的礼物,一天一人一件儿,不重样。
九夕本没指望凌木诗能送他什麽。偏偏过了些时日,凌木诗带着两个工人,一起搬着扇精致的桃木门突然造访。
“不仅比那扇王八壳子好看,还能辟邪呢,给你去去晦气。”
那段时间,九夕一直不顺。
虽然自己对风水那一套一知半解,也不大信这个,但如此心意在,说不感动,那绝对是假话。
为何……会想起这些呢?
九夕心有不解,可这番情绪转瞬即逝,他一如往常般,转动了门把手。
狂风呼啸着涌入屋内,扬起了他的青布长衫。
霎时,一切所见所闻,皆似静止般。
——除了眼前的诡异怪诞。
九夕僵住了。
一颗头颅,直直悬挂在门前。
那是一颗青年人的头颅,在风中,有如钟摆般晃动。
尖锐的铁鈎扎进了他的颅骨中,这颗头颅,就这样被绳子吊了起来,粘稠的鲜血,在脖颈断裂处滴落。
青年微长的发如枯草般凋零。他仍旧瞪着双眼,难以瞑目。苍白如纸的脸庞上,是狼狈不堪的泪痕与血污。
有人沿着他干裂的唇,横向剪开,剪出了一片刺眼的血肉模糊。
他的口中,躺着血迹斑驳的信封。
“凌……木诗?”
九夕犹豫着,开了口。
他咬紧牙关,竭力克制着自己濒临奔溃的情绪,取下了信封。里面,是没有署名的信,在信的末尾,按着极其刺目的血手印。
九夕慌忙回房,取出印有凌木诗掌纹的剧院地契,仔细比对。
掌纹一致。
而信里,笔迹,行文方式,真真切切,都是凌木诗一贯的风格。
他找不出任何可疑之处,去否认对方的身份。
九夕死死握住桌沿,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再度读起那封信。
“九夕:
我的思维极其混乱,从无数思绪交错的罅隙间,我想起了写信。
我似乎是忘却了格外重要的事,宛如心被剜去了一块。
到底是什麽呢……我想知晓。
但我还记得,你是我重要的战友,更是我珍视的家人。
周遭的一切,都陌生得令我恐惧。写信,或是延缓恐惧,或是争取希望。你会发现这封信吗?你会来到这里吗?我似乎也下不了定论。
甚至,我还在思索,我是否是在现实里写的这封信。我……仿若被梦魇缠身,已然分不清真实虚幻。
我记得要写信。
我好像打碎了所有的盘子,看着屋内的满片狼藉,遍布手臂的伤,却不记得自己曾这样做过。
到底发生了什麽……我又在哪里?
今天,我听了一场戏。
我先前听过,我记得。
《劝欢》,你唱过,但那道声音不是你的。
‘今本骄傲如耀阳,何惧知音难觅寻。’
他这样唱。
我认真听着,可有一道模糊的身影,朝我开了一枪,那颗子弹正中我的胸膛。
疼痛的触感在,可我为什麽还没有死?
第二天,戏班的大家都来了,但又好像少了什麽。
大家摆上了筵席,似乎在庆祝。
你也来了,我真真切切看到你了。但我的腿不知何时,每上前一步,都有如负着千斤般的重量。
我看见有人举起了刀,向着你。他的面目模糊不清,似乎是我忘记的,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