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知县夫人寻来的杨梅,其实,是她暗示的。
她故意多说了一句,听说仙居的杨梅很好吃,知县夫人闻弦歌知雅意,便巴巴地送上了杨梅。
她没说,杨梅是给谁的,也没说,杨梅是哪里的,可他竟然猜到了。
心里头突然有些不自在,她也学他,转了话题:“陈家之事已定,王爷你说,许家,又会作何反应?”
“不重要。”
朱楹知她面上难为情,他也不揭破,只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好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徐妙容隐隐有些兴奋。
说了要来杭州的那晚,朱楹不仅同她说了去杭州的真正意图,还同她说了,陈家的姻亲状况。彼时她没有多想,只在他问起“你可知,陈家大少奶奶姓什麽”时,回了一句“好像姓许”。
知道他从来不说废话,她又细细揣摩这个“姓许”。可,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身边有谁姓许。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人。
淇国公夫人许氏。
她问了朱楹,事实也的确如此,陈家大少奶奶,竟然是许氏的远房姻亲。
陈家丶许家丶丘福丶朱高煦,一切,好像就这样连起来了。朱高煦出现在陈家,并处处为陈家开脱,更加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陈家,是朱高煦的白手套,丘家,是朱高煦最有力的支持者。丘家通过许氏这层关系,和陈家搭上了线。
这些年,陈家应没少给朱高煦好处。想到朱高煦府上那一堆堆值钱玩意,她就想感慨一句,花别人的钱,就是不心疼。
早知道那些钱都是陈家给的,当初她要朱高煦报销鸡蛋钱时,应该再加一笔人工费。
“你说,老二先前,知道地道里有银子吗?”
她又问了一句。
总感觉,陈家也有私心。不然朱高煦为何不知道,田里还藏着一个地道。不知道地道,应该,也不知道地道里有银子吧?
只可惜,舔狗舔狗,舔到最後,一无所有。
陈家费劲换来的银子,陈老爷有命拿没命花。丘家人倒是狠,为了坑他们一把,竟不惜对自己人痛下杀手。
等回到应天,他们怕是,不得清净了。
一时间有些心塞,她叹了一口气。
说了要走,翌日,他们便准时出发了。出发前,把娄知县等一干人等全部打包带走了。娄知县耷拉着脑袋,好像被人追杀了二里地一样。
朱瞻基从他面前走过,看一眼他手脚间的镣铐,笑嘻嘻问:“你昨晚上做贼了?”
娄知县越发不敢吭声。
昨晚上,那是噩梦一样的晚上。
回到县衙,他便回过神了,天上的馅饼,不会砸在他头上,安王才不会这麽轻易放过他。心中惊惧,他决定,收拾东西跑路。
跑路伊始,一切顺利,他出了门,跑了二里地,以为自己安全了,结果,就落网了。
抓他的人说,他们早就盯着他了。之所以不抓他,是因为,许久不训练,他们手生,正好趁此机会训练一番。
训练!训练!训练你个大头鬼!
他气得差点一命呜呼。
两里地,不算远,可对他这麽个胖子来说,足以要他的命。早就盯上了他,却又迟迟不肯抓他,偏像遛狗一样遛着他,这样很好玩吗?
他心中不舒坦,一想到未来的命运,又只有惧怕了。
朱瞻基也没有再与他多说的意思,麻溜上了马车,他心情似还不错。然而这份好心情,在他搜寻过不远处的人群後,便荡然无存了。
兰溪官场大地震,今日他们离开,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不少。
可,那麽多人里,却没有王二小的影子。
“四姨奶奶,我好像,失去了一个朋友。”
他有些沮丧。
果然,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後,他会得到许多“朋友”,也会,失去真正的朋友。二小,应该不再拿他当朋友了。
他再不是他的朋友了。
“兴许,二小家中有事耽搁了,所以才没有来。”
徐妙容大概能理解他的心情,小朋友的友谊,来得容易,失去的,也很容易。在应天城里,朱瞻基的朋友很多。
上至公主亲王们的子孙,下至百官们的後代,如果朱瞻基愿意,他们都可以,是他的朋友。
可皇孙贵胄的友谊,到底与普通人的不一样。那里面掺杂了太多,有小不点或许会同朱瞻基一起读书习字,一起吃好吃的糕点,却不会有小不点,拉着朱瞻基一起漫山遍野抓蜻蜓,一起玩累了,躺在草堆里打滚。
朱瞻基,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他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