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再不信我了。”
小朋友的声音闷闷的,面上也越发沮丧。
“那天在王家,我同他们说,我会做到的。但,他一定以为,我是骗子吧。”
那天。
徐妙容心里一动,虽然朱瞻基没说是哪天,但她已经猜到了,是他去王家,说动王铁牛父子俩,前往陈家“骂街”试探的那天。
那天,朱瞻基说,他觉得,王家父子兴许可以帮上忙,他还说,他想试一试。
後来,他的确成功了,王铁牛答应了帮忙试探。当时她问,他是如何说动王铁牛的,朱瞻基回说,他可以选择不说吗?
她应了,可眼下,他约莫,是要说了?
“你承诺了什麽?”
她问。
朱瞻基昂首,他说:“我承诺,我会改变一切不公。”
“四姨奶奶,你知道吗?我没有告诉他们我是谁,我只说了,你曾说过,我什麽样,大明就是什麽样。我还说,我未来,会,一定会走上朝堂,我要用我一己之力,改变世间所有的不公。”
“这话,听着有些可笑是不是?可二小他爹,信了。他甚至不问我,要是我登不上朝堂,该怎麽办?他问我,何为不公?我说,我看在眼里的,便是不公。”
“其实当时,我应该多说一点的。我应该告诉他们,富人拿走了穷人的土地,是不公。为官者,与民争利,是不公。犯法者,逍遥法外,是不公。纵然这世间,我目之所及,皆是不公,也无所谓。因为我不怕,但以我身,赴龙潭,奔虎穴,只为我大明,日月永明。”
“四姨奶奶。”
他又唤,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坚定。
他说:“我想当皇帝。”
这话其实已是十分大逆不道了,徐妙容该惊讶,该慌忙捂着他的嘴的。可她什麽也没做,她看着朱瞻基的眼,同他说:“可皇帝,不是那麽好当的。”
“我知道,所以。”
小朋友笑了笑,眼里是澄澈,是认真,“我想请四姨奶奶帮我。”
“如何帮你?”
徐妙容问他。
他想了想,道:“我想,请四姨奶奶帮我,改进税法。”
“此次兰溪之行,我想了许多。土地,牵一发而动全身。倭寇,防不胜防。百姓以土地为生,海外贸易,大有可图。等回到应天,我想向爷爷提请,改我朝赋税,改我朝关津之税。”
赋税,与土地有关,不难理解。
关津之税,目前只止于内陆商船货物。可朱瞻基又提到了海外贸易,他是……
“我想让爷爷开海。”
小朋友又丢下一颗定时炸弹。
这回,徐妙容确确实实被震惊到了。她尽量保持平静,问朱瞻基:“为何开海?”
“因为开海,大有可图。”
朱瞻基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他似是已经在心里想过许多遍了,略一停顿,馀下的话,便顺势而出。
“我总觉得,堵不如疏,与其费尽心思,围追堵截,防着倭寇进来,不如,顺势而为。陈家能换来那麽多银子,朝廷更能。朝廷可以光明正大,可以换来甚于陈家百倍千倍的银子。”
“或许,我们可以向来大明贸易的船只收税。如此,既能防止他国想卖什麽就卖什麽,想卖多少就卖多少,还能,充盈我朝国库,亦使百姓们不用费尽心思,便能买到想买的东西。”
“你倒是。”
徐妙容感慨了一句,“胆子不小。”
改税也好,开海也罢,都是她举双手赞成的。可,想法很美好,前路,却困难重重。
自古土地改革,便伴随着流血与冲突。而开海,更是捅了老古董们的马蜂窝。
她来自後世,自是知道,闭关锁国不可取,积极发展海外贸易,才是良策。可,她知道,老古董们不知道。
老古董们本来就不愿意开海,如今又闹出林映真一事,以她对朝堂上那群人的了解,只怕朱瞻基前脚才提开海两个字,後脚那群人便会群情激愤,旗帜鲜明地跳出来,说不得还会闹出个以死明志。
前路,太艰难了。不过……
忽然想到朱棣。
朱棣的性情,实在有些叫人说不上来。他对许多事的态度,都好似可以用“暧昧”来形容。然而明面上是暧昧,实际上,他却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好比她提出要种花,朱楹提出要收书坊的税,两样都算得上大逆不道,数典忘祖了。朝堂的反对声浪也的确很大,可最後,朱棣还是允了。
再者,永乐年间,郑和数次下西洋。或许……
朱瞻基的想法,未必不能实现。
心中多少有些期盼,略一思索,她问:“倘使我帮不了你呢?”
她的确懂商税,关税,毕竟上辈子销售出身,相关税法条例,她门清。可,南橘北枳,因地制宜,有些东西,此时未必能用得上。
“我知道四姨奶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