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的话还没完全说完,有人呵止了他。
谢异书脸色铁青,不知何时进的屋,沈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和谢异书之前说好,这件事情怎么都不能让顾子言知道来着。
但现在显然不是争辩这回事的时候,谢异书几步靠近,林风还僵硬地坐在一边,突然意识到什么,识趣地退开了。
谢异书接替了林风的位置,顾子言靠在他身上的一瞬间,他心里前所未有地踏实。
顾子言很明显被沈奕的话刺激到了,强打起来精神,发出了几个嘶哑的音节。
沈奕见到谢异书像是见到了救星,除去心虚,他十分干脆地把重新送来的药递到了谢异书手里,然后拉过林风逃也似的出门:“你自己的人,自己想办法把药喂了,我就做到这一步,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顾子言还在说着什么,嗓音低弱,动静搔得谢异书耳根和喉间发痒,他把人扶稳:“先喝药,等你好了再慢慢说。”
顾子言没有力气,浑身的支点都寄托在谢异书身上,谢异书把药递到他唇边,顾子言张嘴吞咽的动作迟缓,咽下去的还没有吐出来的多。
但好在是咽下去了。
一碗药下去,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谢异书紧绷的神经刚一松懈,顾子言沙哑的嗓音响起,谢异书这次听清楚了,他问的是:“萧大人救出来了吗?”
谢异书骤然僵住,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虽然他在路上就有想过顾子言会生气,会对他爱答不理,阴阳怪气,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但被顾子言这么猝不及防地一问,他还是红了眼眶。
他努力睁眼,唇被咬得发白,老老实实道:“嗯,救出来了。不是我救出来的,多亏了你,林风他们才能及时赶到。”
顾子言扶着床沿直起身,和谢异书拉开一定距离,眼线平直,瞳孔微敛:“殿下的伤,很难受吗?”
谢异书眸子张着,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没有啊,不怎么疼。”
他拨开自己的衣袖给顾子言看,却被扯了一下,歪倒在顾子言肩头,一时忘了呼吸。
顾子言身上染血的衣衫撂在床脚,靠得近了,谢异书依然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男人闷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萧大人没事,殿下也没事,所以殿下,在哭什么?”
谢异书的神情是被戳穿的无措,他双眼湿漉漉地看着顾子言,嘴唇蠕动,最后抿成了一条直线。
直线成了一条曲线,曲线又成了一条波浪线。
谢异书和顾子言对视不到片刻,就没出息地破防了。
伪装的平静崩塌,谢异书嘴唇颤抖,哭腔不成样子:“顾子言,吓死我了啊你……”
顾子言还没反应过来,谢异书满腔的话一开了头就止不住:“为什么毒发了还要乱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把我锁起来,你明明说过,我可以相信你的,你不讲信用我确实很生气。但我也没有生气到要让你去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啊。”
他哭得可怜,说的话又莫名其妙地有些好笑,顾子言却笑不出来。
他抓过谢异书的手,要朝自己脸上扇,谢异书抽出手,根本不敢碰他,难受得越发厉害。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情绪多么稳定的人,做不到收放自如,放出去了就怎么也收不回来,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顾子言搂住了他,手臂勉强地抬起,轻轻给谢异书顺气:“这件事情,是我错了。”
谢异书深呼吸了一口气:“你下次,不准再这样。”
顾子言道:“这种事情,不会再有下次。”
“我说的是如果。”谢异书抬眼,湿红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顾子言认错倒是认得很快,但要他保证,他又沉默了。
就是一个知错但不改的态度。
谢异书眼神暗了下去,他呼吸渐渐平复,道:“你不觉得我能帮上你什么,就像皇兄也不觉得我能帮上他什么,楼烦那天说我是废物草包,你反驳了他,但你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他很平静,没有带刺,就像是在述说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他本人也不是那么在意。
做废物挺好的,谢异书喜欢做废物。
这不禁让他想起年少的时候,顾子言一点一点甩下他的过程,他本来是被依赖的那一方,最后却成了被俯视的弱者。
那个时候,他在顾子言眼里,应该也是废物。
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
他早就认清这一点了,但有些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不妥的念头,比如替皇兄分担,又比如,像小时候一样,保护顾子言。
算了,这种念头不要也罢,反正自己也做不好,根本就不是块靠谱的料,也不值得被信任。
谢异书兀自想着,顾子言突然道:“没有。”
“没有这么想过。”他的神色里没有半点作假,也没有哄骗的意味,而是理所当然似的开口:“谢异书是我心里最厉害的人。”
猛然听顾子言叫自己的名字,谢异书还有些不习惯,但他莫名觉得,他的名字从顾子言嘴里研磨出来,有几分郑重其事。
似乎还有些缱绻暧昧。
顾子言贴近他:“我保护你,是不想你受到伤害,这和你有多么厉害没有关系,即使你刀枪不入,我也会这么做。”
谢异书脸颊突然由内而外地发烫,他撤开身子:“什么鬼话,好恶心,你简直没救了。”
顾子言突然捂住心口,惨兮兮地道:“殿下竟然觉得恶心,这可是臣的真心话。”
谢异书知道他是演的,但还是扶他躺下:“药也吃了,我不在这里吵你了,你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