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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痕伤（第1页）

烬痕伤

寒露过後的青云宗浸在十万重烟青里，谢烬雪跪坐在药庐的竹帘後捣药时，腕间银铃突然无风自动。她望着铜杵里翻涌的金粉，恍惚间又见那日寒潭血色——慕锦尘素金衣袍被染成赤红，断剑映着师尊裂成复眼的瞳孔。

"谢师妹！”

清泠嗓音惊落她手中药杵。慕锦尘立在垂花门畔，晨光为他苍白的脸镀上淡淡金边。不过旬月未见，他竟消瘦得近乎透明，素来端整的银冠歪斜着，漏下一缕霜白鬓发。

"师尊命你申时前往璇玑阁。"他递来青玉匣的指尖缠着新换的红绳，朱砂浸透丝縧，"这是新配的诛邪砂。"

谢烬雪接过玉匣时，嗅到极淡的辛夷香。这味道不该出现在诛邪砂中，倒像是。。。。。。她猝然擡头，正撞见慕锦尘喉结滚动，将未尽之言咽回腹中。

阁外忽起喧哗，两人同时望向云台。三千青羽鹤掠过琉璃瓦，每只鹤足都系着染血白绫。慕锦尘广袖翻卷将谢烬雪护在身後，剑鞘扫落三支淬毒银针。

"呆在这别动。"

他跃上飞檐时衣袂翻飞如鹤，谢烬雪却瞥见他後颈新添的青铜灯纹。那纹路比半月前清晰许多，灯芯处浮着滴血珠，正是她的生辰八字。

暮色四合时，谢烬雪在璇玑阁闻到熟悉的沉水香。师尊的鹤氅垂落满地，每个"禁"字纹路里都嵌着金粉，此刻正随他的话语簌簌飘落："锦尘近来可好？"

"慕师兄他。。。。。。"

"他为你折了三十年阳寿。"老者抚过案上命盘，贪狼星旁赤色小星已侵吞半片星垣，"前夜若不是他强啓禁术，此刻你该在往生灯阵里亮着。"

谢烬雪攥紧袖中残玉，锋刃割破掌心。血珠坠入青玉砖缝的刹那，整座璇玑阁突然震颤，三百盏青铜灯自地底升起，每盏都映着慕锦尘的面容。

"多美的星火。"师尊瞳孔裂成复眼，鹤氅下伸出青铜锁链，"你可知晓，历代首徒的心头血最是滋养。。。。。。"

剑气破窗而入时，谢烬雪看见此生最惊心的画面。慕锦尘白衣染血，发间银丝尽成雪色，手中断剑却绽出比朝阳更炽烈的光。他挥剑斩断锁链的瞬间，璇玑阁梁柱倾塌，青铜灯阵化作流火坠向云海。

"走！"

慕锦尘揽住她腰身跃出高阁，身後传来师尊的厉笑："好一对痴儿！"谢烬雪在疾风中回首，见老者鹤氅化作万千青铜灯，每盏灯芯都坐着个面容模糊的弟子。

夜雨滂沱的後山石窟里，慕锦尘终于支撑不住。他倚着湿滑岩壁滑坐在地，心口青铜灯纹渗出的金粉遇水即燃，将素白中衣烧出星图状的孔洞。

"别碰。。。。。。"

他握住谢烬雪探来的手腕，力道却虚浮得可怜。少女腕间银铃叮咚作响，铃舌上刻着的"禁"字正逐渐褪色。这是青云宗道心稳固的象征，此刻却像某种讽刺。

"噬心蛊在反噬。"慕锦尘偏头咳出血沫，金粉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绘出卦象，"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

谢烬雪撕开裙裾为他包扎，指尖触到他心口滚烫的皮肤。慕锦尘突然闷哼一声，抓住她的手腕按在岩壁上。雨声渐歇的深夜里，她清晰听见他紊乱的呼吸，看见他眼底挣扎的星河。

"当年拜师那日。。。。。。"他喉结滚动，腕间红绳寸寸断裂，"师尊给我两个选择：要麽亲手了结你，要麽吞下九百九十九颗噬心蛊。"

谢烬雪望着他腕间渗血的勒痕，忽然明白那些红绳并非饰物，而是锁住蛊毒的封印。她颤抖着抚上他心口灯纹，在触及生辰八字的刹那，慕锦尘突然低头吻住她的指尖。

岩洞外惊雷炸响，两人俱是一颤。这个介于克制与放纵之间的触碰，比任何剑刃更锋利地剖开禁忌的茧。

破晓前的药泉浮着血色雾气。

慕锦尘将谢烬雪按在温泉岩壁上时，腕间最後半截红绳终于焚尽。蒸腾的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猩红，却让心口青铜灯纹愈发清晰——那灯芯处的生辰八字正渗出血珠，顺着肌理滑入泉眼。

"看清楚。"他握着她的手按向心口，"这里面锁着你的半缕魂魄。"

谢烬雪在剧痛中看见幻象：拜师那日碎落的铜铃并非意外，而是慕锦尘用剑气震碎；她每夜听见的埙声，是他躲在思过崖吹奏安魂曲；就连师尊赐下的诛邪砂，也被他暗中替换成护心的辛夷粉。

"为何。。。。。。"她哽咽着抓住他散落的银发。

慕锦尘以吻封缄，将答案碾碎在唇齿之间。这个沾染血腥气的吻像柄钝刀，将七年隐忍雕刻成蜿蜒的剑痕。谢烬雪尝到他唇间金粉的苦涩，那是噬心蛊在啃噬情根。

药泉突然沸腾，无数青铜锁链破水而出。慕锦尘挥剑斩断铁索，将谢烬雪推向岸边："往北十里有个村落，找姓楚的医女。。。。。。"

话音未落，师尊的笑声已震落洞顶钟乳。慕锦尘反手将断剑刺入心口，以心头血画就禁阵。谢烬雪在血色符文中下坠时，最後看见的画面是他化作万千流火，与青铜灯阵同焚于晨曦。

三个月後的霜降之夜，谢烬雪在民间医馆睁开眼。

腕间银铃早已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慕锦尘的剑穗。九百九十九粒朱砂珠用她的青丝重新串起，其中三粒泛着幽幽蓝光——那夜药泉诀别时，他偷偷藏了她三根断发。

楚医女递来铜镜时，谢烬雪看见眉心浮出青铜灯纹。灯芯处不再是生辰八字，而是慕锦尘用剑气刻下的星图。窗外忽有流萤掠过，她伸手去接，那光点却化作金粉，在空中拼出半阙《太素心经》。

"情丝绕，锁心脉，动妄念则。。。。。。"谢烬雪抚着心口轻笑，泪珠坠在剑穗上，"原是这般滋味。"

更鼓声里，她摸向枕下残剑。剑柄缠着的冰蚕丝縧沾满金粉，正是慕锦尘素日佩剑的样式。今夜十五月圆，往生灯阵最弱，该去讨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