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回过味来,约莫是她要不起,索性不愿生出感情……然到底是与不是,终归伊人已逝,再无人给他解惑。
纵是重来一遭,她也不记前尘,他自无从问起。
但重来一世——
蔺稷以指腹摩挲她面庞,昨晚怎麽说的?
“三郎,我们要个孩子吧。”
重来一世,她主动开了口。
他忍不住再次俯身去亲她,温暖湿润的吻落在她眉眼。
她嗡里嗡气出声,回吻他,又推开他。
冬日好眠,他竟比不得她的被窝,回应的吻极具敷衍。
他笑笑离去,只交代兰心记得上药,又嘱咐医署熬来汤药。
便是当下场景,隋棠沉默无声地看着那个药盒,合眼就要扔出去。
抹了,显他力足劲强。
不抹,显他技术高超。
抹与不抹,都显他一片丹心。
终于,她松开五指,看掌心药盒,眸光脉脉,笑意从嘴角漾起,将它收在了枕下。
更衣理妆毕,侍女将汤药奉了上来。
药浓而味苦。
隋棠蹙眉掩鼻。
兰心笑盈盈接了药,近她身畔低语,“是坐胎药,蔺相吩咐的。”
隋棠扬眉看她,目光落在汤药上。
是了,是她昨日自个提的。
想要个孩子。
白玉碗盏中,汤药浓稠,腾起重重雾气。
氤氲而热烈。
但这人也太心急些。
这日隋棠有些累,让掌事早早通知了承明莫安排课业,只在东侧间独自读书练字。辰光一点点过去,她搁笔合卷,正欲到书案前作画,看见药还在一边晾着。
“药凉了。”兰心入内服侍她,见状道,“婢子让她们去热热。”
隋棠摇首,端来浇在了窗台边的一盆山茶花上。
“去同医署说,孤暂时不用这药。”
*
入夜榻上,蔺稷有些不开心,原从晚膳起这人便闷闷不语。
隋棠拨了两回他面庞,不见他转身,便只好去哄另一个他,却被他拍开拂去。
隋棠的手搭在他腰上,瞧他侧身的背脊,“可是为妾不愿喝药一事?”
“我从未强求过你,是你自个说了想要一个孩子。”蔺稷当真生出几分气恼,“既然要了,又如何这般作态!”
果然为这。
隋棠半坐起身,将人用力扳过来,迫他直面她,如同她也无惧直视他眼眸,凑身细细解释,“我不喝那药,是因为那药补之太过。我这才养起来的身子,幼时不得保养,少年时倒是劳郎君着人安养了一段时日,自是不错。但您想想,近来呢,我这一路从洛阳奔波而来,屡遭刺杀,後又用药治眼,前前後後也就到如今,稍稍调养了三两月,身子虽无恙却也不甚强壮,所谓虚不受补,哪受得住您赏的那补药!”
男人的面容逐渐变得柔软,星子一样的眸光中凝起愧色,乌睫覆下来,伸来手臂揽她。
“我只是不喝坐胎药,又不是喝了避子药,何至于此?”隋棠剜他一眼,学他前头动作,拍开拂去他的手,侧身朝里趟去。
留他一个冰冷背影。
“阿粼——”蔺稷唤她,上来蹭她。
隋棠不理他,往里挪去。
“我错了。”蔺稷搓捏她耳垂。
“我是什麽不能沟通不明事理的人吗?还是什麽言不由衷丶朝令夕改的人?说了想要孩子转眼又後悔?”隋棠捂着耳朵翻过身来,狠瞪过他,正色道,“我最讨厌不说话,生闷气,莫名累人猜疑的人了。你有疑惑就要问,有事就要说。嘴生来就两用途,吃饭和说话。你锁着它另一个作用作甚?你——”
蔺稷一瞬不瞬看她眼睛。
清泉濯白石,白石粼粼尔。
当真这样亮,这样美,纵是生气也眸光流转,顾盼神飞。
是生命的气息。
“你丶你这样看我作甚?”隋棠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