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可不是我的错啊。”司机毫不客气地回怼。
见他依旧不紧不慢地开着,甚至开始有些针对黎阶的意思,还故意放慢车速,害得後面的车开始按喇叭。
黎阶急坏了。
他翻出自己的包,里面应急的现金剩得不多了,他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塞到水杯卡槽里:“真的麻烦您了。”
刺耳的话他听过太多,可自从人生中有了更重要的事情之後,他再也不想为这些事内耗了。
有些人根本就蛮不讲理,那就只需要想办法让他们听话——
这也是顾晚教会他的。
司机见他出手如此大方,立马换了一幅嘴脸:“是,知道您有急事,我保证不耽误。”
十五分钟到市立医院,司机立马下车给他备好轮椅,笑盈盈地送走了他。
他反手在平台上送他了个零星差评。
顾晚还没醒,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旁边是一堆黎阶没有见过的药。
此时正好医生进来了——见到黎阶,他不由得皱眉:“病人家属?”
“是。”
“这麽严重了才送来,之前就没有发现过反常吗?”医生的目光很冷,面上是毋庸置疑的严肃。
黎阶顿感不妙,抿了抿唇:“请问……是什麽问题。”
“我们发现病人有催眠史,大脑不断受到刺激,还有最近生活不规律导致的低血糖……初步判断,重度焦虑中度抑郁,分离性遗忘障碍,还有轻微的精神分裂。”
“催眠史?”他一头雾水——为何从未听她提过……
可再怎麽样,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听着这一大堆病名,他也知道顾晚的情况有多麽严重。
他感觉心脏像被钝刀子割一样疼。
明明他很早就敏感地察觉到她可能有分离性遗忘症,察觉到她曾经习惯性忽略自己的感受,察觉到她最近情绪不对,却一次也没有往下想。
没有试图治疗她的伤口,她的痛苦。
就算她遮住,他也应该明白那没有消失,就算她不提,他也应该明白那是事实。
他在怕什麽?
他怕一向要强的她突然被揭穿而生气?还是怕自己没能力照顾好她?
——他不想再给自己找借口,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逃避责任的坏蛋。
他绝对不能再逃下去。
他的双手因为自责而颤抖,而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只给他留下一个发酸的鼻尖。
她说她配有过去,可那些属于她的,她本应该有的性格和感受,她从未拾起来过。
她羞于面对自己的xing反应,表达情感时要麽过于机械,要麽词不达意,工作起来那麽不要命,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她像是一个不断在逃跑的人,逃离本能,逃离爱恨嗔痴,逃离堕落和贫穷——即使她早已离它们很远。
她只是看似忘记了所有阴影,可这些阴影明明每时每刻都在影响她,直到今天——一个忍耐的极值,彻底把她撕碎。
“那,我应该做什麽?”
“配合药物治疗,千万不要刺激患者,只能这样了。”医生说完就去忙别的了。
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黎阶将轮椅挪到床边,心疼地握着她的手。
握得比任何一刻都要紧。
他气她自己扛下一切,把他隔在外面,仿佛那口口声声的爱就仅限于同甘。
可他更气自己没有能力让她开心,她说的想要永远满足,仅限于每个温情时刻的那一瞬。
怪来怪去,他甚至不知道该恨什麽。
脑海里闪过无数的人,无数的事,像是说尽了人生的苦难。
来势汹汹的苦难——
要他眼睁睁看着他那坚强的战胜命运的心上人,倒在自己的心魄下。
其实那天她冲他发脾气之後,两个人关系也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该怎麽和她说话。
可是现在事情变成了这样,他必须要说了。
“晚晚,无论怎样,我会陪你扛过去的。”他望着她睡着时也在皱眉的侧脸,低声道。
——这一切,他会反复告诉她。
他永远爱她。
他记得那句愿望——永远都满足于生活。
他说,一定会有那麽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