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谁说起三个月前,扬州通判为了给自己母亲过八十大寿,竟然还花费百金,时间点和受灾时间相差无几。
流言越传越广,甚至还有人说冯忠不理会灾民是因为扬州好像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但具体是谁,却又死死打听不出来。
一时间民怨沸腾,甚至有读书人给通政司递了折子,要求彻查此事。
太。祖设立通政司,赋予了“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章奏,实封建言,陈情伸诉及军情声息灾异等事”的重任。
这个衙门在洪武、永乐、洪熙、宣德四朝时受朝廷重视,权势极盛,但到正统初年,英宗幼年登基,慢慢没落了,但随着今上勤政,这个衙门又慢慢有了新的活动苗头。
这份折子就这么递了过来。
通政司使觉得有戏,但也怕得罪人,就推给性格严肃,不苟言笑的左通政元守值。
元守值秉性朴鲁,原本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去巡视居庸关和紫荆关等地,看到那封折子也觉得扬州知府太不靠谱了,也不管背后的弯弯道道,直接把这事接了过去。
他不敢耽误,连夜写了一道折子把扬州知府,扬州通判等人骂的狗血淋头,就差叫他们以死谢罪了。
这份折子突然畅通无阻地送到朱佑樘案头。
——毕竟扬州真是一个富裕的好地方啊。
朱佑樘看着桌子上堆成山的折子,气得脑壳疼,正准备发落,又突然想起上高郡王还在扬州,那口气就生生忍了下来。
一旦处置了冯忠,万一这人混不吝把上高郡王私离封地的事情抖落出来,朝廷上一定又是一片弹劾,一旦说起藩王,百官就激动起来,他一点也不想处理这些骂战。
头疼,实在头疼。
“他怎么还没回去?”他烦躁说道,“给宁王送信了没?还不把人领回去。”
钱能小心说道:“听说宁王病的厉害,许是实在没有精力了。”
朱佑樘心中一软:“找人送些补品给他,好好照顾身子才是。”
钱能连连称是。
“先发着吧。”他最后说道,“让内阁留下不发,等人回去了,我再去收拾这些人。”
“陛下,娘娘今早请了太医,说身子不舒服。”钱能趁机说道。
朱佑樘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是肚子里的皇儿闹得皇后不舒服了。”
钱能连忙说道:“许是天气热了,娘娘早膳也没动几口。”
朱佑樘已经等不及他在说什么,起身,匆匆朝着内院走去。
这是陛下成婚多年的第一个孩子,他年幼受苦,所以一直身弱多病,这些年又勤于朝政,不近女色,后宫中只有皇后一人,却迟迟没有动静,可是急坏所有人了,年初皇后查出身孕,满朝大喜,这对年轻的帝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如今腹中的胎儿正是所有大臣所期盼的,自然是一点波澜都不希望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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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的冯忠还不知道自己在京城已经出名了,正沾沾自喜准备中元节的事情。
他打算留上高郡王在这里过中元节,给他看看扬州在他的治理下是有多繁华。
若是他喜欢,肯在陛下面前为他美言几句,何愁不会升官发财。
他打算在天妃宫造烟火之戏,彻底通宵,接连不断地放,让所有人看看扬州到底有多繁华。
他也不是自己立功就不顾同僚的人,所以拉上通判杨棨一起筹办此事。
就在他们商量如何办好烟花戏时,李同知匆匆走来,面色不安。
“怎么了?”冯忠不悦说道。
李同知看两人见了他就不说话,甚至还把案桌上的东西接着袖子盖了起来,心中不由撇了撇嘴。
他年纪大了,又是北边人,能走到这个位置已经是极限了。
知府冯忠和通判杨棨却不一样,南方人,还年轻,背后都有点靠山,在扬州也不过是准备捞点钱,打好关系后准备往京城走的人。
“怎么了?”冯忠发现自己语气不好后,立马软下声来和气说道。
他长了一张斯文白皙的读书人的脸,留着两撇胡子,看上去格外文气。
李同知心中微动,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再开口时便是格外和气:“之前不是唐伯虎把他们赈灾的事情写成诗赋吗?那些村民觉得读书人特别好,这次又找了读书人来府衙了。”
冯忠有些恼怒。
这就是读书人的麻烦,干了点啥事都要宣扬一下,屁大点的事都要宣扬得格外厉害,不像那些会做事选商人,赈了灾把所有功劳都给了他,多么会做人啊。
“读书人博名气而已,那些村民找他们有什么用。”杨棨笑着安抚着,“冷一冷他们就好。”
“不好好都读书就知道做这些博名声的事情,有辱斯文。”冯忠冷笑一声,“去告诉府学的□□,看好学生,好好读书,明年乡试给我考出好名次才是,弄这些虚名也不怕到时候在整个应天府丢脸。”
李同知连连点头。
“这几日也辛苦你了,没事就下去休息吧。”通判杨棨和气说道。
李同知笑容一僵,还是缓缓退下,出了门口,狠狠啐了一声,这才捋了捋袖子,慢条斯理走了。
——他有个妹婿在京城当个小官,传信过来说了京城最近最热的八卦,也不知这两人知道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