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晋江文学这公主,竟是个绵里针丶笑面……
“长泽堂的东侧间书案上,有我留给你的信,读了吗?”
“读过了。”
“还有我送你的东西。”
“来得匆忙,我回去就戴。”
台城杨柳依依,隋棠折柳相送。
五月的柳枝,截口还有汁液,残留一点果木清香。她的手已经空了,征人也早已离去,马蹄声都远了。
三军过後,唯馀尘土在风中扬起。
侍女扶着她上了马车,返身回去。
她搓着手指,低头轻嗅,不是杨柳的味道,是毡檀香绕指柔。
她轻轻笑开了,覆眼的白绫上现出月牙弧度。
回来司空府已经是午时六刻,过了午膳的时辰。她原在车中用过一些,有七八分饱,不必再用。
但长泽堂小膳房的炉竈上备了三鲜汤饼,符离麻鸡,油酥茶和热气腾腾的小蒸菜。她半点抗拒的能力也没有。
隋棠在席案後坐下来,等司膳领着一衆侍者上菜的功夫,第一反应便是“往政事堂送了吗”,好在没有脱口出来,就在心头绕了一圈。
她低着头,脸上火烧火燎,遂将披帛撤下,递给兰心。
兰心接过又给她披上,“虽是五月里,但今个没太阳,天气阴得很,风也大。殿下不许贪凉。”
隋棠又脱下,“用完膳再披。”
兰心这会瞧见了主子脸色,再看席案上刚离竈台的膳食,只当她被热气所熏,便又格外贴心地拿下披帛换来团扇,轻轻打风。
“虽是五月里,但今个没太阳,天气阴得很,风也大。”一碗汤饼用到一半,隋棠後背一阵凉过一阵,半边身子也冷嗖嗖进风,实在忍不住停下以原话嗔她贴身的女婢,又添来一句,“莫扇了!”
话落,她被自己惹笑。
“殿下方才……”
“方才热,现在不热了。”
隋棠端来油酥茶饮下,似汤水见底不再,她便也不再想起那人,脸不红心不跳。
本该膳後歇晌,但这个时辰,又进了这样许多膳食,左右不能躺下了。
她便往杨氏处走了一趟。
平时蔺稷在府中,她与杨氏间或亲密或疏远都不要紧,只要後院祥和没有事端便可。但如今他在外领兵作战,她与杨氏间自当走近些,相互扶持。
不料,杨氏正与蔺禾吵得不可开交,这会一个捂胸喘气,一个含泪跳脚,将她来当作见到了救星。
“知殿下刚从台城回来,本想明日再去瞧您,说说这死丫头的。”杨氏招手让她在身侧坐下,“你瞧瞧她,可是昏了头了?”
“阿母莫急,慢慢说,到底所谓何事?”隋棠握着杨氏的手坐下来。
“阿母说我今岁及笄,想趁端阳在青台後面的百里池做东开场宴会,要请洛阳城中的许多家有未婚儿郎的主母喝茶赏花。”蔺禾抢话道,“就是让我被他们评头论足,挑挑拣拣。我才不去呢!”
“怎就是你被人挑挑拣拣?分明是让你去挑别人。我和你说,宴会来的这七八户人家,都是阿母从媒婆递来的帖子中择了一遍出来的,家世丶品貌哪个都是顶尖。就等着你宴上再挑一遍,则个最佳的。这简直公主择婿一般,公主也没有你这等风光,说到底你就是占了你哥的光,能有这等荣耀!你还不知足……”
“阿母——”蔺禾望向隋棠,截断她的话,“你胡说甚!”
“我哪里胡说?你说说眼下是不是这个情境,我但凡松松口,咱们家门槛都能被人踏平。不管是当真奔着婚姻来丶与你姻缘合适的,还是奔着你三哥来丶借你姻缘谋前程的,这人都得排成队。阿母实打实为你考虑,这才挑了又挑。不然有甚好挑的,让你三哥择一个对他用处最大的,便成了。”
“三嫂,我不要。”蔺禾跑来隋棠身边,拉过她袖摆晃着。
“你不就还念着那个何九郎吗,但人都没了,你要如何?便是还在,那也不可能。何家和你三哥不对付,成不了姻亲。”
“夫人——”这会连着穆姑姑也拦住了杨氏话头,捧来茶水给她,“殿下难得来,不若一起去院里散散步。牡丹芍药都开了,香得很!”
一句女儿堪比公主,一句儿子同公主舅家不对付,且就当着公主面,委实忌讳。
然杨氏却丝毫不在意,只拂开茶盏,握着隋棠的手,神色疲弱道,“阿母被她气晕了,还好有你在,你陪阿母说说话。正好阿母也有事与你说。”
话落又越过隋棠对着蔺禾道,“你出去,让我静静,我这会见不得你。”
蔺禾一跺脚走了。
“阿母有何事与我说?”
“也是桩好事。”杨氏眉间一扫前头的疲乏,聚起两分精神,“就是你二舅母和四姨母两家的两个姊妹,都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同三郎也自幼要好,青梅竹马长大。一家子骨肉,亲上加亲便是再好不过。我想着你身子骨弱,且让她来进来给你帮衬些。便如眼下,三郎在外,便侍奉侍奉您。三郎回来,便给你分担些。你看如何?”
杨氏这些个母家亲戚都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士,从未听闻年轻这一辈中何人离开过洛阳。反倒是蔺稷,六七岁就随父兄在军营中度过,八岁开始长居凉州牧马,到了二十岁弱冠之年方才返回洛阳。那两个姊妹既与隋棠一般大小,那便是蔺稷居于凉州时将将出生,待蔺稷回来洛阳,她们十二三岁方与他初次见面。自然,可能途中蔺稷偶尔回来探亲,也见过一两回。但不管怎样,哪来的“也自幼要好,青梅竹马长大”!
隋棠捋顺杨氏的话,抽回那只被她握着的手,伸到案上摸索茶盏。原是指尖不经意碰到,遂移去旁处只当没摸到继续再摸,明明就在边缘,却来回几次不曾端得。
杨氏当真以为她摸不到,只得自己端来奉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