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金行云拍桌。
“啊不是……”看他发怒,金芸心立马清醒过来怂了,条件反射般一抖,抠着衣服嗫嚅道,“那反正朋友交都交了,哥你也把我赶出家门了,现在也用不着管我了是不是……”
听她这麽说,金行云嫌弃地别过眼神,继续道:
“那时候你年纪小,不过想必你也听说过,那汪翰海本就劣迹斑斑,父亲还在世时就以权谋私,在这江南一带到处偷偷植党营私,树立派别。先前他在杭州狎妓,那女子不从,还闹出了人命,最後害得那一家老小全部丧命,而他竟然勾结当地官员,硬是将事端压下。我看在眼里,向父亲揭发,却反被他倒打一耙……”
金行云越说越气,哈哈笑起来:
“反正父亲已经故去了,他又已年老体弱,自顾不暇,现在不借机除了他,还要等到什麽时候?真是省得以後再给我麻烦!”
听到这里,陈馥野倒是有些释然了。
这个汪翰海死得倒也不冤。
陈馥野插话:“但是那你原本的计划,应该与那个舞伎无关吧?”
“……”金行云脸色一垮,“他年老体虚,容易气血攻心。我原本的计划是在他身边安插些我手下的小厮,软磨硬泡,在生活起居上多动些手脚,谁知道那晚竟然正巧在勾栏上闹出了大事。”
“那舞伎一拳不要紧,他回府後叫医师来治,一时间止住血,固定了骨头,便也好了。那晚我便叫下人再去探查他的情况,本就月黑风高,人老多梦,那汪翰海估计也知道自己这些年做的亏心事,听到屋檐上的响动,疑神疑鬼,竟然自己跑到院子里面挥起剑来。”
金行云双手一摊:“结果,我那没用的下人以为是他发现了自己,便连忙逃跑。而那汪翰海呢,估计是一时间气血攻心,又耗尽了力气,见到屋檐上黑影逃窜,以为是恶鬼上门索命,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然而他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金芸心问。
“正是如此。”金行云点头。
陈馥野从桌子上跳下来,也坐了过去:“那为何最後被抓的是那舞伎?”
金行云理所当然道:“反正都要先抓一个人进去当垫背的,像我这麽疼爱下人的好老爷,肯定要选我不认识的人啊。”
陈馥野:“……”
金芸心:“……”
想到江灵在监牢里被问话时的说法,那帮小厮当时似乎巴不得汪翰海被气血攻心。
现在又听金行云这麽一说,确实就有逻辑可循了。
只是那些小厮估计也没想到,这老头就是这麽脆弱。先是在闹市上被江灵揍了一拳,又以为自己半夜撞鬼,常年积累的心虚和恐惧一齐上涌,本就年老体弱,便一命呜呼了。
原来是这麽一回事。
“所以呢,我今日就是来说一声。”金行云轻松道,“她用不了两天就会被无罪释放,至于汪翰海的这个案子的结果,最终会变成他自己造成的意外死亡。除了他本人以外,无人伤亡。”
“无罪释放?”陈馥野盯着他,“以什麽方式?”
金行云哼哼一笑:“说实话,像这种可黑可白的案子,那晚的情况又被我牢牢掌控在家中,所以你告诉我——
当今世道,有什麽是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好有道理。
虽然从理论上而言,汪翰海这个老头算是被人为活活吓死的,但是这样一个人死了,又有什麽好刻意去真相大白的?
金行云的手段确实不光明,不过既然是用在这个老头身上,也是罪有应得。
主要是,既然最终的结局,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为这个老头的死遭遇不公的惩罚,那也就没有什麽好矫枉过正的了。
不过是用不光彩的手段,去提前送走一个不光彩的人而已。
陈馥野自知没有什麽菩萨心肠,这个走向很合她意。
纵使中途多了一些不必要的环节。比如还在铁窗泪的江灵,还在向大理寺狂奔的褚淮舟云云。可是命运往往是一环扣一环,谁知道这齿轮转动的案件中,有没有自己的一环。
只不过,结束得有点太悄无声息了。
可能绝大多数时候,江湖风影都是这样的稍纵即逝,而并非大开大合。
金芸心问:“也就是说,等江灵被释放出来,这个案子就算这样结束了……?”
“嗯。”金行云点头,“那是自然。”
外面仍然雨幕滂沱。
雨点不断拍打在一片墨染的秦淮水街,震耳欲聋。
那一刻,陈馥野突然産生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雨幕下的秦淮河和平日的秦淮河像两个世界,此刻展现在眼前的,正是那轻易察觉不了的灰色里层。
可这片江湖原本就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存在于中间的灰色区域——既不是特别光明,也不是特别黑暗,是墨色的。
绝大部分人其实都生活在这片墨色区域,只不过仰面朝光的多一些,然後等到雨停了,就会析出一些旁的色彩,赤橙蓝绿,却往往与绝对的黑白无关。
金芸心很感动:“天呐……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金行云有些恼火,不屑一顾,“真是没良心!我的风评在江南一带,一直都是绝好的,也就你整日浑浑噩噩,不知世事罢了。”
“哎,不对啊。”金芸心又说,“那你既然决定这麽做,好像也没有必要特地来告诉我啊……啊!我知道了!”
她雀跃起来:“其实把我逐出家门也是你弄死那个老头计划的其中一环,你现在後悔了是不是?不过,哥你後悔也没有用了,我现在已经决定自强不息,和……”
金行云果断擡手:
“你先别误会,把你逐出家门,我完全没有後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