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实时变幻,将十九世纪八十年代汽车旅馆的霉斑投射在真皮沙发上,也有戴上了玫瑰之镜一般的感官传导装置,调试着脑波和情绪,3D眼镜一样的装置递到时敬之面前时,他只是轻轻笑了笑,将面前的啤酒仰头饮尽,不动声色躲过了来人。
《加州旅馆》。
他唱的这首歌已经属于纯古董时代的産物,但是很神奇的时候,这群客人年幼的时候,曾经在大街小巷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设备里听到过这首歌,一时间席间煽情的有,追忆的有,怀念的有,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一片。
只有时敬之安静坐在角落里唱,周遭光影忽明忽暗打在他的脸上,仿佛时光错落间变幻的风景。
*
聚会的地方位于隔壁中心区,周遭是繁华的商业街。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後半夜。
时敬之婉拒了酒店安排,去机场坐红眼航班。
闻命到的时候,因为飞机晚点,机场门口稀稀落落站了几位拿着通讯器回信息的人。
闻命穿了一身西服,对方以为他是刚刚下班的职场精英。也有零星认识的济之大学实习生,对着他打招呼,学长。
syren,来自德尔菲诺大区的学长,身价不可考,听说在全球各地拥有顶级餐厅“二十四桥”的原始股并密级菜谱,并在南印度洋认养了一群濒危勒氏皇带鱼,文雅风度,谦和温柔,容貌英俊,是学校几位古语言界丶文化界丶野生动物保护界大拿的座上宾,此人是拿了天龙人剧本来度假的吧?[br]
而这位风度翩翩丶宜室宜家的男人,此刻正给他们带了小蛋糕,还微笑着贴心叮嘱道:“飞机餐的沙拉太冷,吃点蛋糕垫一垫吧。”
衆人纷纷鹌鹑点头,闻命一一以目回应。
推门而入。
时敬之坐在大厅角落里,撑起眼睛挡住刺眼的顶光。
热腾腾的雾气霸占视线,有人在他手里塞了个保温杯,温声说,“醒醒,阿敬,回家了。”
正值堵车高峰期,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很深的夜了。
“我有点……”时敬之迷迷糊糊地说,“不太舒服。”
“头晕?”闻命单手扶着他的腰,轻放下行李箱,又打开了一盏很暗的小夜灯。
时敬之低声附和了一声。
他们坐在沙发上,闻命将他抱在怀里,一边为他揉着肚子,一边举着冰淇淋球,哄他慢慢吃。
如果时敬之醒着,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闻命想。
明天醒来他会忘光的吧。毕竟是住客卧都要把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的“称职房客”,仿佛和房间根本不熟,对着房间主人更要敬而远之。
时敬之鲜少有这样迷糊的时候,他困倦到话都讲不出来了,还要一边慢吞吞点着下巴,瞌睡虫似的一下又一下,一边面无表情地咬勺子。
“明明胃里凉,还偏要贪嘴吃。”
闻命盯着他的下巴,突然说,在我的家乡,有很多人爱去海边的悬崖攀登,也有人以攀登高峰为骄傲,比较特别的山峰叫做阿诺克岭,用盖尔语讲出来的时候,它的名字柔顺无比,然而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他还有个名字,叫锯齿峰。
时敬之静静听着,突然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在黑暗中瞧他,在这里点我呢?Syren?
闻命沉默了。
但是过了一阵,他又继续说,攀登那座高峰,只有两条路,那就是从起点或者终点开始攀爬,直到另一头。
“我有时候,觉得你就是那个爬山的人。”闻命低声说。
他将他抱紧了。
“有时候我也想你可以多依赖我一点。而不是过这种自我受难似的,西西弗一样的生活。”
他讲完这句,空气仿佛活了,非常生动地沉默了一段时间。
“那你觉得。”时敬之软绵绵窝在他的怀里,突然擡起脸,闻命一瞬间被他的目光攫住了。
对方紧盯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每天的衣食住行,常给芍药铁蛋蛋换水,一起吃早餐,周末去公园散步,拍很多照片,也是我在受苦受难吗?”
闻命依然盯着他。
时敬之又问了一遍,“是我在自讨苦吃吗?”
闻命说,“你觉得呢?”
“是我在问你。”时敬之冷静丶沉着丶理智丶从容,而又充满困惑地问,“你是在质疑我吗?”
闻命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