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命闻言盯着时敬之的手,有点心不在焉地继续接话,“你说得对。”
时敬之问他,“所以你是什麽想法?”
“嗯?”
“什麽想法?”
“什麽……什麽想……你抽烟一直这麽凶吗?”闻命说。
时敬之沉默了。
“抱歉。”时敬之擡眼看他,掐灭了那支烟。
“Syren。”时敬之突然用古盖尔语的声调念出对方的名字,与此同时,闻命脸侧的感官监测器突然闪烁。
时敬之冰凉的手指划过他後颈侧的芯片接口,“你知道克拉罗烟叶的作用原理吗?”
闻命後退一步,他盯着眼前人,对方突然笑起来:“要尝尝吗?”
“南美安第斯克拉罗大区的新款,致幻作用于杏仁核区,据说能让人看见死去的初恋。”
*
时敬之举起手。
随之而来的,是胳膊肘碰翻清洁器的声音。
烟雾处理装置的凹槽掉在地上,恰好洒在阳台上雪白的陶瓷花瓶里,飞扬的灰尘顺着撞开的裂缝倾洒了一地,更加醒目的是,夹杂其间的十数支残缺不全的烟头。
“我已经戒掉了。”闻命突然说,“在我离开德尔菲诺之前。”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贩卖过这些硬通货,他们说,在烟雾里能看到爱人的身影。"
“可这些对我而言,丝毫不起作用——因为过去的成长经历,我不会被致幻类激素丶物质所干扰,这也是兰先生找我来做装置试用的原因,我大脑中的某一部分非常稳定。”
闻命的指尖点着自己的眼睛,“温柔假象丶虚拟现实对我而言,更像是数据坟场里的垃圾。”
空气净化器发出突兀的嗡声——仿佛防沉溺系统最後发出的警报,又像是夜色中横陈的清醒剂。
而闻命颈侧的感官测试装置数据,一直停留在安全区间以内,这意味着尚未激活某些情感模块,他此刻非常冷静。
似乎是在那一刻,他们才忽然深刻地意识到,时敬之为了解压,已经到了依赖成瘾的地步,而闻命的自制力仿佛永远比时敬之想象的要多得多,他似乎可以随时放弃一些外来的具有诱惑力的东西。
这是闻命第三次目睹他的秘密。
第一次是在时敬之在济之和他碰面後,第二次是暴雪夜便利店前的舰艇等候区,而此刻,烟草燃烧的迷幻雾气正穿透空气净化装置的蜂鸣,与霓虹灯璀璨的灯光争夺着存在感。
*
过後不久时敬之参加了办公应酬,而他很意外的,喝醉了。
准确的讲,闻命从来没有真正见过时敬之喝醉的模样。他对自己的清醒度有种近乎自虐的苛刻,仿佛大脑中有一个防沉溺机制,总是在他即将踏过临界线的一瞬间将他拉回安全区——
时敬之即便是喝醉了,依然保持着一副冷淡而沉静的表情,在推杯换盏的场合中坐着,甚至非常游刃有馀地说了几圈场面话。
今天这局经上级部门牵头,联合下属的十三区八郡组成联合接待组,在距离本区千里外的本部接待了别的大区来的考察组。对方来自北纬33°以北的地区,酒量大,讲性情,有一套自己的社交规则。
时敬之作为综合协调组的组长,负责统筹调度整场接待。上午陪同路演,下午继续座谈,晚上还得酒过三巡。
他坐的是副陪的位置,点菜丶活跃气氛丶主动倒酒,甚至提前结了账,引导大家去了全息音乐厅。
在他帮大家点完歌单,酒酣耳热分外热闹,然後默不作声拿着话筒,坐在沙发上以《加州旅馆》开嗓的时候,才终于有人後知後觉——
“时主任是不是醉了?”“时老师真是一点也不上脸啊!”
“我刚才数了数,他得喝了三瓶红的加五瓶啤的……”
“其实他还帮我挡了三杯啤酒……最後他光让我喝茶了……”
“小夥子有前途啊!”“可塑之才!”
对方有位戴眼镜胖乎乎的中年人说,“小夥子,我看你酒量不错啊。”
时敬之笑呵呵,“您可擡举我了。我今天特别荣幸为您服务,喝一杯是一心一意,您能和我喝第二杯那是好事成双……我献丑了,给大家唱一首助助兴,您可别嫌弃。”
这一句下去又炸出轰动的笑声,全息环境里声响轰鸣,歌词早过了三分之一,时敬之也不急,慢悠悠望着屏幕开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