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看了,也太难堪了,他在卑微地祈求得到一点眷顾和关爱,祈求一点对于自己付出的肯定,这样他的心里就可以燃起渺茫的希望与快乐,告诉自己,自己不是一无是处的垃圾丶废物丶活该被践踏的臭虫。
闻命站在原地,狠狠瞪着地面,眼睛猩红。他根本就存了对方不会回答的心思,他转身要走,才发现手还没开。
闻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平静住起伏不定的声线:“…这里不可以呆了先找个地方吃饭…”
“你弄疼我了。”
闻命惊愕。
他猛然回头,忍不住顺着对方的视线低头,视线停留在他们交握的手里,指缝间正渗出滴滴血迹。
闻命讪讪地松开手。
“你…!你他妈……”闻命回过神来,手足无措道地原地跳起:“疼你不知道早说……!”
“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你说话啊?!…”
“…伸手!……你躲什麽?!”
对方飞快把手收回去,藏在背後,小哑巴低着头,他的头那样低,闻命只能透过他细软的黑发看到紧紧抿着的嘴唇,还有绷紧的下巴。
闻命顺势蹲下身仰望他的脸,盯紧他嗫嚅的嘴巴。
“你说什麽?!大声点!!!你说话呀!我听不清!!喂??!”
“你太讨厌了。”
你太讨厌了。
对方撅着嘴巴说了三四次,闻命终于听清楚了。
“你太讨厌了。你骂人。”
闻命被嫌弃了,可是他笑开了,整个人瘫倒在地,望着天空狂笑,直到笑出泪花。
那个时候,闻命脑海中浮现一个道理,只是他自己都忽略了。
如获珍宝,才会一概置之不顾。
*
对方说完“你太讨厌了”,又恢复了哑巴状态。
闻命心里五味杂陈。为了让他多说几句话,恨不得以头抢地。
胡搅蛮缠好一会儿,对方不为所动,闻命却忽然想起正事,开口问他:“…你手怎麽了嘛?”
不问还好,一问不得了。
“有老鼠。”小哑巴说。他面上平静非常,只是攥紧了袖口。
小哑巴被老鼠啃了。
准确地讲,是被老鼠舔了。
有老鼠在屋里舔手手,他实在忍不住,从里头逃了出来。闻命进屋捉老鼠,老鼠没逮到,蟑螂好几窝,他提着垃圾出门,一转身正好看到竖嘴獠牙的大耗子,正在小哑巴腿边,冲着那条伤腿张嘴,闻命下意识伸手去挡,胳膊上瞬间多了两个大窟窿。
一个小时以後,闻命从贝伦大厦的黑诊所里出来,在隔壁街道居民楼门口看到了抢修通知。
封锁线划到了隔壁街,工程队挖开道路抢修,贝伦区属于安全区,他们不需要临时搬家了。
闻命身上打了最新款消毒针和疫苗,总共耗去一周工资,诊所的老大爷是三代移民,手到病除,见他口干舌燥,满头大汗,送他一壶潮汕茶。小哑巴一路跟出去,又一路跟回来。他拽着闻命的衣角走路,被闻命拒绝,闻命拉过着他的手牵着,绕过地面污水与崎岖不平的地方。
小哑巴终于出门了,不变的是依旧沉默寡言。
简陋的纸板屋内,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我从家里逃出来的。”
“家里人重女轻男……我整天被毒打,被吊起来打,所以不想回家。”
“然後我叫闻命,一开始的意思是你要接受这操蛋的人生,也就是认命的意思。”
“你从哪来?”
没有回答。
“你想去哪?”
没有回答。
“……算了,你先吃饭吧。”
“嗯。”
这次有回应了。
闻命啰哩巴嗦,手脚麻利地端出两盘子菜,站在桌边慷慨陈词:“热烈庆祝我们在光明街煤气泄露事故中大难不死!今天吃两盘,主菜西红柿炒鸡蛋,加餐半块苹果!鼓掌,夸夸夸!”
自带配音。
小哑巴静静坐着,等了好一会儿,见闻命没什麽反应,才试探着伸出手,双手合十地鼓掌,夸夸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