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册神色凝重起来,摆摆手,示意碧落莫要再说话。
他大口大口地咬着金钱饼。
鼻端浮上的,还是那日在床榻上袭来的女儿香。他生平第一次跟一个女子那般亲近。想到“利用”二字,他心里竟有些不忍。
如果她不是大梁的公主,又该如何?
如果她不姓朱,又该如何?
如果他只是京中一名普通的士子,又该如何?
这世上,哪有那麽多如果。
将军府。
苻妄钦坐在听梅院饮酒。
旁边满是空空的酒瓶。
自那日从宫中归来,他便不许人踏进这听梅院一步。
听梅院的梅,早已落尽。只剩残枝,黑黢黢的,在大雨中,在艳阳中,在这风起云涌的虚假平静中。
苻妄钦醉了又醒,醒了又醉。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找的那个占卜的游方术士说,忘情,可保他一世无虞。术士给他取名叫妄钦。
他自幼便习惯一张冷面示人。
哪怕对亲近的小兄弟。
哪怕对从小便照顾他的门房阿伯。
将军没有情绪。
将军只有杀伐。
他梦中有一棵白梅树,白梅树下,有一个背对着他的女子。他从来看不清那个女子的脸。
後来,他遇见梅川。
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从此让他有了悲喜。
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可以有人,让他难过,让他讨厌,让他忍不住想去捉弄,让他想大手一挥将她揣入袖中,随身带着。
行宫的一场厮杀,他坐在战马上,他忽然发现自己跟以往打每一场仗的时候都不同了。他有了牵挂。他的长刀饮血,那长刀上,那马辔上,皆是她的身影。她好不好?她安全否?
他要娶她。
他学那些酸倒牙的文人,选一个良辰吉期。他愿意去打听那些繁琐的婚嫁风俗。一步步来。他耐心地等着。
可他,竟等到了陛下的文德殿之召,等到了“义兄义妹”这样可笑的称谓。
他每想念她一次,梦里的白梅便落下几许花瓣。到现在,白梅已落了厚厚的一地。
天劫。
到底什麽是天劫?
由来一念起,万丈落云端。
醉卧在地,朦朦胧胧中,他的脸仿佛触碰到了那些花瓣。
梅川向他走来,唤他:“阿季,阿季——”
他起身。
原来不是梦。
她真的来了。
“阿季,你要振作起来。太子殿下已经答应我,姻缘是假的……”
苻妄钦坐起身来,一字一句道:“纵是假的,我也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