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嘉从心里是认同皇上的打算的,但是他认为,这个计划有个短板还需要补足。
“爹爹,什麽短板?”
“人口。”
大晋朝如今的人口根本守不住如此宽阔的北境草原。
渔娘笑道:“本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等回京了再看吧。”
他们夫妻这些年远在福州府,离京权力中心太远了,要走到跟前才能得到一手消息。
朝廷派来的巡抚如计划中月底就到了,来接任的人是已致仕姚大人的另外一个弟子金冲。
姚大人在任时对贺文嘉多有照顾,更何况已逝的田大人跟金冲还是师兄弟,冲着姚大人和田大人的面子,贺文嘉对金冲都要尽心尽力。
贺文嘉领着金冲去见当地官员和商会行首时,渔娘吩咐家里下人收拾行李,先是送走大儿子和爹娘公婆师父和师娘,紧接着又把他们一家人的行李送上船。
又过了几日,贺文嘉那儿交接完了,他们一家人这才坐船回京。
小阿玉年纪还小,跟在爹娘身边就很快乐。阿衡年纪大了,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忍不住伤心。
渔娘搂着儿子哄:“没关系,等你大了,你想来时还可以再来。”
阿衡偷偷抹掉眼泪:“等我大了,也跟小舅舅一样,想出海出海,想去哪儿去哪儿?”
嗯……渔娘有些舍不得儿子。
贺文嘉笑道:“你要有本事,去天边我和你娘也不管。”
阿玉搂着爹爹的脖子挥舞的小胳膊:“阿玉也要去天边,像鸟一样。”
贺文嘉给女儿一巴掌:“你给我乖乖的,敢乱跑腿打断。”
阿玉被吓了一跳,嘴巴一瘪,哇哇地哭了,贺文嘉又忙抱着女儿哄,好话说了一箩筐。
阿衡叹气,乖巧地挽着娘亲胳膊:“外祖父说,爹爹如今官位这麽高了,还这麽不像话。”
渔娘笑道:“有本事就能做官,跟性情没关系,你爹爹这样我觉得很好。”
当官的人是什麽样的?不该是什麽样的?
渔娘从不信这些瞎话,叫儿子也不要信。
阿衡跟着爹娘到京城後,当天爹娘进宫拜见皇上,後头几日阿衡跟着爹娘见了许多人。
阿衡短短几日里见了许许多多的高官,笑容和善的,冷着脸的,一本正经的,愤世嫉俗的……
阿衡看别人,也看爹爹和阿娘。
阿衡发现爹爹和阿娘在不同的人面前也有不同的面孔。不过大多数时候,爹娘和在家时差不多,笑得都很真心,跟人说话也很自在。
渔娘告诉儿子,因为她和他爹已经站得足够高了,所以能走到他们面前的,大多都是他们乐意见的人,所以才比别的人稍微自在此。
几天後,宫里来了圣旨,他爹爹成了户部尚书,内阁首辅。家里办宴,阿衡在宴会上见到一个冷脸的大官儿。
这个人跟别的冷脸不同,他对别人冷脸,对他却是笑着的,还问他是不是叫阿衡。
阿衡点点头。
他就说他叫王苍,是他爹娘的少年好友。
阿衡知道他叫王苍,还知道别人都骂他是背信弃义的小人,可大伯父说当年南方动乱,王苍面上跟他爹反目成仇,实际上想把他爹弄去太原,叫他爹离福建远远的。
阿衡知道大伯父的意思,大伯父是想说不管外头如何议论王苍这个人,至少,王苍对他爹娘还是不错的。
他爹高升,家中宴客,既能请他来,说明大伯说得应是没错的。
阿衡跑去找阿娘,渔娘听儿子说王苍,忍不住叹气,都是命运呐!
老天爷对王苍薄待了些!
王苍傍晚归家,垂花门旁的墙壁上花树成荫,晚风一吹,花香迎风而来,就跟少年时一样。
那时候他每日清晨去孙先生家读书,傍晚迎着夕阳归家,一路闻着路边草木花香,摇摇晃晃就到家。
摇摇晃晃,他和他的少年好友们长大了,各奔东西了。
摇摇晃晃,半生就过去了。
一脚跨垂花门,王苍心里问自己,少年时候他们曾立下为国为民的誓言,都实现了吗?
实现了。
不过是馀庆和渔娘在明处。
他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