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曲声渐消,如同一粒石沉入汪洋。不久後,她又听到有人恸哭,从天穹而来,缥缈空灵的哭声。
这哭声还是夏侯尉的,她认得。厌恶的人,化成灰了她都认得!
只是夏侯尉为何要哭呢?不是他说,她要麽留在他身边,要麽死吗?难道他也会舍不得?
少女摊手摇头,心冷哼。
今生是结束了吗?
可惜今生结束的太早,她看不了後事了,也不知妙儿和姑母的下落。她的阿姐丶爹娘,兄弟们以後会过得好吗?福顺,鹭儿等一干帮她逃的人会被怪罪吗?
罢罢,都过去了,已不干她的事。
少女最擅长与自己和解。
她再往前走,荒野的尽头,竟然有一道桥。那拱桥用绿萤石堆砌,散着森森的光,桥的後岸可不似这儿的荒野,而是浮悬的丶色彩斑驳的人世间。
她遥望,看见了禇府恢宏的朱门,墨金牌匾,和她年轻的爹娘。那是二十多年前的禇家,而他们怀里抱着一个女婴,好像是她。。。。。。
眼前没有别的路,少女正要过桥看个究竟,突然一只金笼从天而降,罩住了她。
少女平生还未见过比人大的笼子,还是赤金锻造。她好奇瞧了两眼,又有个仙人飘飘然从天而降。
那仙人白胡长髯,看了她一会儿,笑眯眯问:“小娘子,有人托我不让您往生。您想轮回,重新来过吗?”
“重新来过?”
“我为何要重新来过?”少女瞪眉,“无用且累。”
“非也非也,小娘子此言差矣。”
那仙人抚摸长胡:“重新来过,必然与前世不同。老朽送您轮回,重改这一世,您可以肆意报复他丶折辱他,可以随心所欲。”
少女摆摆手,没好气:“算了,我又不傻。我报复,折辱,人家反过来报复我如何?”
仙人乐呵呵地摇头:“怎会呢,那是他自己说的,他自己要的,心甘情愿任你践踏。我这还有符纸为契呢,你看看,可是他亲手画的押?”
那仙人从袖里掏出一张黄符纸。
少女探头瞧,果真是夏侯尉的字迹。字迹是干透的褐红,已经有些暗沉了,凑近闻还有血的腥味。
看完符纸,那仙人连回绝的机会都没给。长袖忽挥,带着金笼和笼内的少女一并消失。
。。。。。。
眼前是飞落的山崖,不断褪去的林木,两张密密交叠的网,并行的千梭光阴。原来这片山崖穿落的,是前世与今生。
坠崖的刹那,禇卫怜面朝天穹,如蝶儿蹁跹而落。
蔚蓝的云天,她似乎遥遥看见了幻象
——她竟然看见天上有神仙,有个白发仙者在对少女说话。那少女侧着脸,她看不太清,可穿的衣裳却与她一模一样。
褚卫怜猛地睁开眼。
梦魇最後,是她落下悬崖。然後她所有的形影在梦魇中消失了,再睁开眼,就是此刻。
昏暗的床帐内,夏侯尉躺在身侧。
褚卫怜忍不住摸向後背,没有箭矢。她松了一口气,再盯向身旁的人,眼眸覆上愠怒。她忍不住握紧拳。。。。。。
落入悬崖,是死了,还是活着?
後面的梦没有继续,可她猜测,大概是死了。因为山崖的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凭什麽?凭什麽前世是她落崖,而不是他去死?
褚卫怜想着,眸中渐渐有了阴狠。
她无声地下榻,在妆奁边摸了摸,摸到一支簪子。
这是夏侯尉赠她的金凤簪,凤尾赤金绕珠,缀了独山玉。她垂眸慢慢抚着,从簪头摸到簪尾,锋利的尾尖,她抓住了,赤足轻步地走向床榻。
天未亮,他还在睡。
她静静坐在床边,抚摸他结实的胸膛,渐渐以簪相抵。正要行刺,忽然听他呢喃了声:“眠眠。。。。。。”
夏侯尉缓缓睁眸,睡眼惺忪地望她。
她就这样坐在床头,披头散发,柔软的手还偷偷往他胸口摸。夏侯尉的心顿时化成水,又想起昨夜她答应不再离开,眼下这般,是终于要接受他了?
他忽而欢喜,困意散去,坐起把人抱入怀。
他时不时蹭她的肩窝,又去抓她的手往胸口摁去。褚卫怜手里的簪子突然落在膝上,好在夏侯尉并没留心,还亲啄她的耳尖小声嘀咕:“你想摸我上手便是,不用偷着来。。。。。。”
褚卫怜垂下晦暗的眼眸。
眼前不是个杀人的好时机,现在是他的地盘,杀了夏侯尉,她不能全身而退。
她还是得照兄长的计划,把他引到雒江边。
这一世,她要换个结局,她要夏侯尉死,死在登基前。
还有末伏和周垚,得罪她的,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