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春霞和钟春竹也跟进来,后者留下看孩子,前者随舒蓝出了船舱,到船尾略远处,低声问道:“大嫂,我和阿竹来得迟,还没搞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听说是乙哥儿他爹在海上伤着了,伤得可厉害?”
舒蓝恐孩子听见,拉着她下船走上木板桥后才道:“落海里让鲨鱼给叼了,能不厉害么!亏得遇见咱家汉子的几艘船都在附近转,那苏二差点舍了半边身子,好歹是逃出来,人还有命,倒是船给撞出个窟窿。”
“这不你大哥和大强,连着卢哥儿,一并撑船往乡里送医去了,喊了老三和老四,帮忙运船去寻船匠修补,不趁早修好,回来都没地方住。”
钟春霞倒吸一口气,“怎就遇见鲨鱼了?那鲨鱼一张口,能把人的腿脚齐根咬掉嘞!”
舒蓝同样后怕,生在海边,都是听鲨鱼伤人的事长大的,可真要算起来,倒霉的人并不太多,大多数时候遇见鲨鱼,还能反着捕上来,割鱼翅卖银钱,被鲨鱼伤到的惨事好几年才能出一个,谁承想就落在了熟人身上。
“当初场面一团乱,我也没看分明,满眼都是血,只听你大哥说能保住命,别的就不知了。”
姑嫂两人对着长吁短叹片刻,舒蓝同钟春霞道:“看那伤势,今晚肯定要住在医馆了,你大哥和大强都是热心人,保不齐不肯回来,要在那守着,你一个人在船上,若是害怕,就带着莺姐儿过来和我们三个挤一挤。”
提起女儿,钟春霞面色一暖,“哪里用这么麻烦,她在我婆母船上好着呢,晚些时候我去抱回来,让阿竹留下一道睡就是。”
“是我糊涂了,这样也好。”
舒蓝攥了攥她的手,两人俱深吸两口气,整了整心情,相携回了船。
白日里出了这事,四下人仰马翻,汉子出海捕上的鱼获,也为了救人全都丢了诱鲨,要不是钟洺贪玩下海转了两圈,捞了一兜子乱七八糟上来,晚上这顿就没有鲜食,只能吃鱼鲞和腌菜了。
舒蓝挽起衣袖,洗手做羹汤。
这个时辰,没人回来说坏消息,那就是好消息,多担心也无益。
她敛去眉间忧色,望向两个孩子,见钟洺正在对着大碗抠螺肉,好把螺壳洗干净。
海边的孩子没什么像样的玩具,最多的就是捡些好看的贝壳、海螺回来耍,有合适的大海螺,还能做成螺号,谁要是有一个螺号,便是孩子堆里最神气的一个。
想到这里,她就听见钟洺给苏乙许诺,“宝螺太小,除了好看没什么用处,等我给你下海寻大海螺做螺号,和我那个一般大的。”
钟洺有一个大螺号,是钟老大给他做的,宝贝得谁也不能碰,到手快两年了,只给苏乙吹过一回,偏偏小哥儿力气还小,吹了几下就腮帮子疼。
她无奈地摇摇头,心道这孩子之间的缘分真是说不准,按理说这个岁数的小子都不爱和哥儿、姐儿玩在一处,因玩不到一起去。
小子们爱上蹿下跳,围着礁石玩什么将军夺城的打仗游戏,哥儿姐儿则喜欢用贝壳当碗、海螺当壶,在沙滩上捡些东西来当菜摆家家酒。
哪个像他家阿洺似的,每天忙得很,上午跟小子们打架当孩子王,下午和苏乙挖沙筛蛤,摆家家酒时苏乙当小爹,他就给人当相公,两不耽误,想想真是哭笑不得。
“乙哥儿,你不是想吃蒸蛋,阿婶用你阿洺哥哥逮上来的海胆给你蒸一碗。”
苏乙听了,摇头道:“不用的阿婶,我不吃蛋。”
他知道白米和蛋都很贵,在家里时他两个爹爹都不吃,只给他吃,到了别人家,就更吃不得了。
舒蓝坚持道:“那不行,小娃娃就要多吃蛋才长得高,你看你阿洺哥哥天天吃蛋,是不是比你长得高?”
钟洺“百忙之中”不忘拍拍胸脯,“我把我的蛋也给你吃,你快快长高。”
“我比你矮,是因为你比我大。”
苏乙认真道:“等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就和你一样高了。”
别看钟洺只比苏乙大一岁,反应可是快多了,他愣了一下,飞快道:“可是你长大的时候,我也长大了,我还是比你高的。”
这一句话把苏乙的小脑袋说卡壳了,他愣在原地想了半天,失望地耷拉下脑袋,“那我是不是永远长不高了。”
“所以今晚这个蒸蛋必须吃,只给你吃,不给你阿洺哥哥吃,这样你就能比他长得高了。”
舒蓝哄孩子的话张口就来,也没耽误手上的活计,他们一大两小吃不了多少,把三只螃蟹蒸了,做个蒸蛋,烧两条鱼,煮个粥配糕吃就差不多了。
话是这么说,到了饭菜上桌时,蒸蛋还是做了两份,鸡蛋一个好几文钱,纵然不是买不起更多,可居家过日子,能省则省,给孩子吃是补身子,大人吃不吃都无妨。
可是钟洺和苏乙却默契地都把蒸蛋舀出来,分给舒蓝。
“娘,你也吃。”
“给阿婶吃。”
舒蓝忍不住扬唇,这无疑是今日到这个时辰为止,最发自内心的一抹笑。
两个孩子吃得小肚圆圆,听话得打了水洗脸洗脚,皂角香飘来荡去,短暂地盖过了海水的咸湿。
到家家户户都挂上风灯时,夜已深了,钟老大和唐大强果然都未回来,唯有钟老三和钟老四两兄弟来报了个信,避着孩子跟凑在一起的大嫂几人道:“船给送去了,里外上下都查验了,伤得不厉害,明晚之前就能接回来,也没花几个钱。”
“谢天谢地,不然修船也是一笔开销,哪里经得起这个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