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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女与曾孙（第1页）

孙女与曾孙

欧阳璟看着站在面前的欧阳理，心里把他从发梢到脚跟侮辱了一遍，才说服自己继续以笑相待。

欧阳理比之前长高了不少，身板模样都愈发像他父亲，就连他的穿戴都有了欧阳家一贯的素简之意。

欧阳理皱眉，并未对欧阳璟的笑容满意：“你应该称我为兄长。”

若不是欧阳理的背後就是爷爷的寝室，欧阳璟真忍不住开口骂人。

兄你大爷！老娘跟你说话都是看在你姓欧阳的份儿上，还敢给老娘做身份？

心里骂得再不过瘾，欧阳璟也不会表露出来。她咬着牙跟继续笑着：“阿璟是爷爷奶奶的孙女，无父无母，哪里会有兄长？”

欧阳理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大度做派，摇头叹气，用劝诫幼儿的姿态说道：“阿璟妹妹，我知道，当时无意让你落水生病，你还在怨我。可事情已经过去这麽久了，你我都是一家人，有何不可谅解的呢？”

退到身後的阿桔就要上前护住欧阳璟，被欧阳璟牵住了手。欧阳璟的嘴角仍旧是上翘的弧度，但眼里已不再是乖巧女孩的甜意：“当时生病发热，是因为被一只缺乏管教的狗吓住才落的水，阿璟不懂，这与你有什麽关系吗？”

“如果那只狗是你养的，那还要劳烦你好好看管。”欧阳璟拍拍阿桔，让她去膳房叮嘱安神汤，“爷爷需要静养，奶奶又总是劳心，可别让那狗到爷爷奶奶的院里去寻骨头。”

本以为能用兄长身份压制欧阳璟的欧阳理被戳得漏气，长辈架子瞬间没了模样。他上前几步，用身高压住欧阳璟的影子:“你说谁是狗？有本事再说一遍？”

欧阳璟当然不会怕只会用力气作威的小孩，她突然睁圆了双眼，探身向欧阳理後背看去，欣喜地叫道:“奶奶！”

听见欧阳璟喊奶奶，欧阳理背脊一震，脚尖往回缩了缩，转头向後看去——那里只有刚刚被自己踩踏的落叶，并没有杨画的身影。

欧阳理立刻明白自己被欧阳璟的虚张声势骗住了。他刚要转头教训那个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女孩，却见欧阳璟闪过自己，快步向里院走去。

欧阳璟一面往前走，一面回头朝欧阳理露出虎牙:“你还是去看看学事夫人吧，听说驮着她行李的马车不知蹿到哪儿去了，正着急寻呢。”

“向水府比不上扶阳府，这儿路难记。要是一不小心走了岔道，可连回来的方向都找不到。”

欧阳璟绕进了里院，听见後方传来了充满怄气却渐远的脚步声，不屑地笑了。

她本来不会和一个八岁小童这样计较。但欧阳理的模样和他那生怕吃不着好菜的娘，以及自以为是的爹一模一样。如果他不是欧阳滔的亲曾孙，欧阳璟何必与他计较笑脸？

早让他的头与树干互磕几百遍了。

欧阳璟整理好表情，才推门进了欧阳滔的寝室：“爷爷，奶奶！我回来啦！”

“啊呀，阿璟回来了！”坐在案边的杨画见推门而来的青裙女孩，眼里放了光，连忙站了起来去迎欧阳璟，“阿桔没去接你吗？奶奶等好久了！”

“我让阿桔去膳房了。”欧阳璟顺从地接受杨画的怀抱，又去扶放了毛笔，从木椅里站起来的欧阳滔，“爷爷的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现在都可以吃下整盘栗子糕了。”欧阳滔的气色确实比上个月看上去还要红润，他身上的药味都淡了许多，墨汁的气味渐渐回到了老人的身上。欧阳滔上下查看着欧阳璟，“是不是晒黑了？好像又长高了些？”

“定是修行太苦了，”杨画让女侍去膳房，把一早准备的甜羹拿过来，“你的学友都是男孩不是？打打闹闹的，可小心别伤着了。”

“学习仙法，定是比写字困难得多，”欧阳滔摸了摸欧阳璟的头，“爷爷知道阿璟能干，但也别太逞强，要和学友互相帮助。”

“我知道啦，爷爷奶奶别担心。”欧阳璟扶着欧阳滔坐下，笑嘻嘻地说，“阿璟还等着听爷爷奶奶给阿璟讲新写的书呢。”

“正好正好，爷爷刚写完一节。”欧阳滔把放在一旁晾着的手稿拿过来，“阿璟来读读看，给爷爷看看需要修正的地方。”

“你也真是，要校稿也等阿璟喘口气呀。”见阿桔端着食盘走了进来，连忙拦住一碰书稿就停不下来地爷孙俩，“离午食还有段时间，阿璟，先吃了这甜羹，我让膳房放了好多桂花渍……阿桔，这是拿来了什麽？”

阿桔笑着把三只瓷碗摆在桌上:“阿璟小姐一回来就碰上了李夫人，知道老爷老夫人又要劳心，就吩咐阿桔去端了安神汤来，让老爷老夫人熨熨心。”

“阿璟有心了。”欧阳滔放下了墨迹未干的稿纸，和欧阳璟一起坐在了圆桌旁。

“学事夫人这麽早起，定是不知道爷爷奶奶的起居习惯。”欧阳璟端过来那透着清甜香气的甜碗，“阿璟知道爷爷奶奶定不会不接学事夫人的好。”

“阿璟，你要是还觉得委屈，无须忍着的。”杨画最清楚自己孙女的脾气。每当想起欧阳璟被冻得发白的脸，杨画的心就被绳子勒住一般，“你要是不愿见阿理，奶奶找个由头让他们去你大伯那儿？”

“奶奶别费心，阿璟可没忍什麽。”欧阳璟舀了一勺甜羹，咽下去。

毕竟她已经拿定主意要给欧阳理吃教训，并不急一时半会。

“阿璟也无须多虑，你是我的孙女，虽说阿理比你大两岁，你也是他的小姑。”在欧阳滔心里，这个学了欧阳道那表面功夫的亲曾孙欧阳理，还比不上捡来的欧阳璟一半可爱，“你与阿道，枝芸同辈，何须看小辈眼色？”

“阿璟有爷爷奶奶，已经知足了。”

欧阳璟明白欧阳滔不太亲近欧阳理。欧阳理不接受欧阳家的管教，还在向水府时，就和一帮大他几岁的纨绔仗势欺人。小小年纪就两副面孔为自己讨巧，欧阳滔怎会不明白欧阳理受得是怎样的家教？

欧阳滔相信儿孙自有儿孙福。身为帝师，被赐七星紫尺，又被封为康昭大学士，还拒接宰相官服——欧阳滔践行自己的理想，并非以理想做门面，装点渴权求财的欲望。他深知此路万般艰辛，所以从未强求儿孙与自己走同一条路。

孙子欧阳道是聪明的，只是聪明地不是地方。无论欧阳滔如何叮嘱，如何敲打，欧阳道总是认为自己不止如此，他自认能接替欧阳滔的大学士的位置，成为下一位文曲星。

可欧阳道的本事和心之所向，欧阳滔怎会不清楚？他追求的并非学问，而是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