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的人提着包好的药後,出门,正好遇见我。
他面色如常,朝我点头。
我低头,错开与他对视。
我知道他为什麽又受伤。
他刚刚赶跑了想抢走石狮子底下那六文钱的小孩子们。
医馆会无条件地救那些拿着六文钱的人。
医馆不在乎来看病的人的身份地位,不在乎看病的人金钱权势。
医馆只看六文钱。
桥洞里的人们,受了医馆的帮助,于是反过来保护医馆。
他们也是在保护那些穷困潦倒,但仍然在追求活下去的人们的权利。
我一方面怨恨他们抢走了我的钱袋子,可另一方面又同情他们的遭遇。
怨恨和同情在内心交融,就像医者开完药方後,让我倒掉的洗笔墨水。
所以最後,我只能说。
人,真是个复杂的生物。
医者和抓药人身边也有几个学徒。
我混进去,跟在医者旁边,也认识到了一点草药,学到一点急救的知识。
医者仍然对我冷嘲热讽,但总是往我的饭里多加一个鸡蛋。
医馆自己也养鸡鸭,但更多的是那些被救助的人,自发地提着自家种的粮食,养的鸡鸭,捡的蛋,往医馆里塞。
医者总说:“救死扶伤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也不至于还这麽大的礼。”
她说这句话,是因为一个农民将家里攒了大半年的大米全部运到医馆,郑重地道谢。
农民说:“俺还嫌礼轻了。医师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麽比生命还要宝贵。”
他说完,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开,生怕医者再把大米还回来。
医者不擅长应对这种场景。所以她经常躲进病人住的厢房,借口治病。
抓药人来应付这个场景。
他们人都很好。
抓药人说,如果当时我拿钱进来时,医者哪怕晚了半秒,我的头就要受到更重的伤。
到时候,就算是神仙显灵,也不一定能够把我救回来。
我不知道神仙是否真能显灵。
可我知道,在我心里,他们两人,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神仙。
时光荏苒,转瞬即逝。
仲夏进入了尾声,每日院子里的落叶多了几堆。
医者和抓药人准备好了行李,抓药人揉了揉我的头,说:“小丫头,来笑一个。趁我们现在还在这里。”
我笑了一下,但有点忐忑。
抓药人说:“真好看。你看,我就说,她绝对会笑,我赌对了。”
医者说:“你作弊,又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这种不正当的手段也就只有你这种人才能想出来了。”
我鼓起勇气,问:“你们去哪里呀?”
两人动作一顿,对视一眼。
抓药人说:“我们要去西城。那里有瘟疫,比这里更需要我们。”
医者说:“跟小孩子说什麽?她又不懂这些。”
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