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青年不过是个化身,或是幻象,她一直追着他只会浪费时间。
多拖一刻,奚元便会多一分危险。
——活着才会有危险,她并不愿去想其它的可能性。
奚元还活着。他只能丶必须活着。
晓羡鱼睁开眼,神色坚定,下了某种决心般从树梢一跃而下。
红衣猎猎惊破长夜。
白衣青年倚在枝边,薄薄的眼皮低垂着,冷金瞳眸倒映出那灼灼身影,泛着近乎病态的痴迷。
他擡起手,遥遥捉住那道身影,苍白瘦长的五指如囚笼收拢。
晓羡鱼的剑势在半空中已成,金乌一般耀眼的光芒映彻神山,轰然落下——
她倾尽毕生之力,要摧毁神木根须。
她原本便打算这麽做,此时此刻,更要这麽做。厄沼消亡,那些血线自会消散,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只是有些可惜。
没来得及同师兄多说几句话。
晓羡鱼阖上眼,金乌剑光以分山之势倾轧神木树身,犹如日薄西山。
可下一瞬。
“西山”兀然消失了。
那无可匹敌的一剑落下,湮散无无声无形之间。
高耸巍峨的巨木不见了,神山不见了,覆在高处的漆黑妄海也不见了。
枯荣一瞬,万物虚无,岁月长流。
世界无边无际,漫漫没有尽头,放眼望去,脚下无路,视野里唯有万古长夜。
这是……
上古混沌时。
一股阴冷黏腻非常的寒意,忽而之间渗上後背。
晓羡鱼回头,什麽也看不见,耳边却擦过厄沼那慢吞吞的丶沙哑的腔调。
“姐姐,姐姐……”那声音着迷似的呼唤着她,不现实体,阴森的气息却无孔不入的包裹而来,就好像当初她望入魇眼时,所感受到的那般。
晓羡鱼冷冷开口:“你想要什麽?”
那声音便低低笑了起来。
“我要你想起来,早在万载混沌以前,我们便一直丶一直在一起。”他温柔地说,“然後,我要吃掉你。”
“从此以後,永永远远,我们融为一体,再不分开。”
晓羡鱼缓缓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融为一体。
这似乎是厄沼唯一的执念。
断魂泽魇眼里,她以厄沼的眼睛窥探万年前的自己时,所感受到那股浓烈欲望,也是想要融为一体。
分不清那是极致的爱意丶还是极致的恨意。
又或许,只是一种单纯的欲望,就像肚子饿了要进食,口渴了要喝水,也许想要与神木彼此交融,是厄沼的天性。
魇息污染万物,最原始的源头,是他妄图污染她。
晓羡鱼心想,厄沼守了神木上万年,倘若他的“吃”指的只是简单的吞噬,想必无需等到现在。
一定存在某种禁制丶或某种缘由。
她要弄明白,便要想起曾身为神木与厄沼相生共存时的点点滴滴。
晓羡鱼的目光,轻轻落向前方。
万古长夜下,混沌虚空中,飘浮无根之处悄然破出一截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