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我皆知魇眼奸邪,此行多半是个圈套,这不,一入哀亡谷便自相残杀起来了……你俩既都那麽厉害,联手破阵不在话下,却要彼此消耗,留我这条池鱼遭殃,唉……”
晓羡鱼原是想委婉提醒他,切莫杀心太过,分不清轻重缓急。
不料那头的奚元听了这话,也不知有意无意,偏偏火上浇起油来。
他言笑晏晏:“小仙姑与我好生默契,想的一模一样。可惜有人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的人眼神如刀剐了过去。
晓羡鱼:“……”
净添乱。
她谨慎地瞄向沈疏意,不料後者默然半晌,竟是收起了剑。
“好啊。”沈疏意转过脸来,幽然盯向她:“那便如你所言,先破此阵。”
待此事了解,他先审凶灵丶再审她。
晓羡鱼不知他心中所想,微微一愣——这小子什麽时候这麽听劝了?
她眨眨眼睛,没多纠结,转而眺向朦胧远山:“我有个想法,‘融骨飞雪’的触发也许与这漫山遍野的血靥花有关。”
沈疏意冷不丁道:“何来的想法?”
“瞎猜的。”晓羡鱼胡乱回答,“我直觉一向很准。”
沈疏意难得没讽上两句,只是极轻地眯了眯眸。
——这不靠谱的做派,也实在像极了那个人。
他以前怎麽没察觉?
……
奚元的目光若有似无掠过,也不知有没有将那幽微神色收进眼底,他笑着问:“小仙姑的意思是,毁去这些花?”
晓羡鱼看向他。
奚元的神态丶语调自然如常,带着浅而和煦的笑意,仿佛什麽也没发生过一般,与身上重重罪锁割裂开来。
他好像一点儿也不惊惶丶不心虚,全然没有想要主动解释的样子。
不知怎的,这令晓羡鱼心头蹿起一簇小小的无名火,她别开脸没说话,只冷淡地点了点头。
态度转变得明晃晃。
奚元乌沉的眸直勾勾瞧她半息,忽然便剧烈咳嗽起来,眼尾潋滟如晕开的月。
他垂眸道:“你该怪罪我几句。”
也不要这般不声不响,兀自疏离。
晓羡鱼微微一顿,她心思从来算不上敏感细腻,此时却破天荒地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理智而言,她现在应该忽略掉奚元这句话,将重点放在眼前的杀阵之上。
雪势渐凶,杀阵亦将愈发难以抵挡。就像方才她劝沈疏意时说的,不管身边站着的是敌是友,都先出去再说。
可晓羡鱼难得来了脾气。
他要她怪罪他,这听起来,何尝不是他在怪罪她变得冷淡了。
他如何敢的?
僞装身份丶欺瞒数日,说过的话不知有几句是真,惯会装得楚楚可怜扰她思路。
她识大局没与他计较纠缠,他倒先委屈上了。
“怪罪?”晓羡鱼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冲,却字字带着力气,“我的怪罪太重了,只怕奚公子接不住。”
奚元听了,好像认真思考起了她的怪罪究竟会有多“重”。
片刻,他问:“小仙姑要杀了我麽。”
晓羡鱼:“未尝不可。”
奚元微怔,竟低低笑了两声。不知为何,这个答案好似倒叫他心情愉悦。
他擡手,指节揩去唇边血迹,犹如一点寒梅在苍白分明的骨节上绽开。
“不孤剑杀不了我,可小仙姑,”奚元温和道,“你要我的性命不需费什麽力气。”
他望向她执伞的手,视线停留于那腕间。
皓腕胜雪,红线惹眼。
奚元嗓音含笑,缱绻如情人低语:“那红线连结着我的心魂,红线断,则魂散。”
三枚铜币,即为三魂。只要她动动手指,轻轻解开那穿系其中的红线,他也便魂飞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