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破茧她的心是一片白日青天。
晓羡鱼心想:“难怪。”
长年累月像个盲人一样生活着绝非易事,阿音小小年纪却已经模仿得炉火纯青,连朝夕相处的爹娘都骗了过去。
原来是因为,在她还没完全记事时起,阿姐便开始用极端的法子训练她,将保命的做法刻入她的本能。
连五六岁的阿音自己,都不理解自己为什麽要装瞎。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要这麽做,而她下意识听从那个声音。
若不听,便会有很疼的惩罚。
再後来,阿音得知活人祭祀的真相,自然而然地明白了自己这麽做的缘由。
随着她一点点长大,这些东西便已经深入骨子,成了习惯——而习以为常的东西,是最容易教人忽略的。
直到阿姐死後。
那张笑靥在阿音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从未细想过一切的小姑娘,开始逐渐记起了零碎的往事。
阿音後知後觉地回过味来,然而那滋味令幼小的她难以承受。
原来阿姐是爱她的。
原来阿姐在那麽久以前便为她打算着。谋划着;而她却抛弃了阿姐,只顾自保,安心茍活。
她甚至出于害怕逃避,一直催眠自己阿姐是愿意的。
阿姐不愿意。
其实她早该知道了。
朝夕相处,她怎麽会感受不出来,阿姐对那传言中的山神并不热爱丶也不虔诚。
她含笑赴死,不是如愿以偿祭了山神,而是因为她心里是满怀希望的。
阿姐在这吃人的大山里能怀着什麽希望?
她唯一牵挂的,唯有年幼的妹妹。
于是——
愧疚丶自责丶悔恨……伴随着逐渐回想起来的细碎,排山倒海般将小小的阿音淹没了。
也许是出于痛苦,也许是为了喘一口气,她自欺欺人地将这些记忆重新埋回了脑海的最深处,表面上好似不再想起,心中的结却越拧越深。
最终拧成了逃不脱的深茧。
直到两年後,晓羡鱼在神栖洞中的那一问,将她刻意尘封的回忆连皮带肉丶再度勾出。
——落得鲜血淋漓。
*
心茧中,儿时的画面最终如泡影消散,阿姐不见了。
周遭浸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晓羡鱼什麽也瞧不见,只能听到阿音的声音。
她说:“我该死。”
“我该死。”
“我该死。”
“我该死……”
一片虚无中,只有机械的话音回荡不休。
晓羡鱼知道自己来到了心茧的最深处,此间是由阿音的心结和执念织成的迷局——
觉得阿音该死的人,是她自己。
如若没有她这个牵挂和累赘,阿姐那样聪慧厉害,完全可以抛下一切自己离开的。
阿姐的命为她而丧,她偷走了阿姐的一切,是世上最恶毒最不配活着的人。
无头女鬼的诅咒,是阿音对自己的诅咒。
无头女鬼的怨恨,是阿音对自己的怨恨。
那麽无头女鬼究竟是谁——或者说,是什麽东西?
起初见到缠着阿音的无头女鬼时,晓羡鱼便觉得奇怪。
倒霉鬼说,她的身上执念深重,鬼气却微弱。
通常而言,只有不成形的碎魂游魂才会鬼气微弱——比如死後的赵锦宁。
倒霉鬼还说,盈山压制阴鬼。
死在这里的人魂魄凝不成形,即便变成鬼了也被压在地底下,无法出来作祟,于是便成了晓羡鱼初上山时所见到的模样——分明阴气冲天,却又透着古怪的平和。
先前那车夫说,外头夜夜都能听到这山上的幽幽鬼泣,多半是百姓夸大胡诌的。
无头女鬼身上的种种矛盾,只有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