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都不清楚了,脸色还能保持平淡。
卢椋有一瞬间怀疑过她面瘫,或者受过严格的表情管理训练。
“网上能搜到。”
“也有人发你的舞蹈切片,”孙捡恩不往前走,她们停在民宿外面的榕树下,地上的落叶堆得像油画的笔触,还能看到掩映其中的石刻路障,“夸你的人很多。”
“原来你这麽厉害。”
卢椋的赞美明晃晃的,孙捡恩却很难为情。
明明她在万人面前跳过舞,这个瞬间却有种被扒光的无措,她擡腿先走了。
走了两步发现卢椋还站在原地,不得不生硬地转头,不说话,就这麽看她,像林间被惊扰的动物。
卢椋往她那边走,“剧团可以休息两个月吗?还是你不干了。”
她知道孙捡恩还有毕业作品,但这似乎不是一码事,“孙捡恩,你说想做合墓,不会想过真的做你妈妈们的电灯泡吧?”
卢椋问得并不迂回,孙捡恩可以翻译成你是不是想死。
她望着卢椋,那天从北到南的高铁从平原到高山,信号也断断续续,她听了一耳朵李栖人录制的遗言。
这个女人临终依然保持理智,不忘叮嘱孙捡恩要继续跳舞。
她不让孙捡恩见她最後一面,孙捡恩也没地方问一句您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一般的母女也不会这麽直白地询问。
母爱是天性,都这麽说。
可她不是李栖人亲生的女儿。
李栖人养育她,严苛要求她,在孙捡恩打算逆来顺受被李栖人安排一辈子的时候。
她死了。
好像全力跑步冲向终点的人忽然力竭,孙捡恩感受到了巨大的虚无。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终点,或者就到这里算了。
什麽都好没意思。
跳舞是,得奖是,她的感情从来是枯竭的,却在做最需要热爱的行业。
艺术本就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典型,她想做完墓碑,花不掉的遗産捐掉,就这麽一了百了。
卢椋并不心急。
她知道孙捡恩的待机比普通人更长。
长了一张漂亮脸蛋的人还有一副苦相。
明明不缺钱,也不像缺爱,懵懂又愚钝,好像活也不明不白。
不过很正常,有些人大半辈子也稀里糊涂,
过了许久。
风都把她们脚边的落叶吹到了另一边,孙捡恩嗯了一声。
“我找到你,是为了做墓碑。”
“合墓不行,那就做两块。”
她柔顺的长发在昏暗的路灯下也黑亮,只是人太单薄,嘴唇也干涸。
这是一个越素越惹人怜的人。
如果是缟素,会更绝艳。
卢椋:“我不做。”
她拒绝得很笃定,望进孙捡恩漠然的眼神,“我只做死人和将死之人的碑。”
孙捡恩:“你收我钱了。”
卢椋:“所以呢,你要我退给你吗?”
孙捡恩说不出话,卢椋又问:“所以你想亲我,是想在寻死之前体会没体验过的感觉?”
她往前走了一步,落叶被她踩碎,发出寸寸破碎声。
孙捡恩闻到了卢椋外衣香薰的味道,还有洗衣粉的草木香。
石雕师傅只比孙捡恩高几公分,却能轻而易举笼罩孙捡恩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