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特,阿尔贝特,我的星星,你听我解释,我——”
她伸手捧住儿子的脸,想要流泪,却只能低声啜泣。她想,我是多么残忍的人,要在他面前杀死他的父亲。
银发的年轻人把她的手塞回到衣服里,说:“我是特地来找你们的。”
莱拉和老阿尔贝特出发前就心事重重,当他看不出来吗?他本来可以在伦敦休息几个月,非要回到这座小镇的理由,就是怕他固执的父母做什么傻事——幸好他来了,这两个人确实够傻的。
他对莱拉说:“你特地选择这个时间进入雪原,是知道冰川的危险期就要来临,你们只能趁现在向深处探索,抵达这里吧。”
莱拉坚决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找到里面的东西。”
老阿尔贝特走到了他们面前。他说:“莱拉已经魔怔了,这些年来我试图改变她的想法,却始终没能成功过,只要我们能正确地使用那项研究,我们就能拯救无数人,我衷心地希望——”
“魔怔的人是你。”他们的儿子叹气,“我小时候就去过那座研究所,里面没什么东西,倒是有一些畸形的怪物,而且他们临走的时候已经销毁了重要的资料。还有,莱拉刚才炸毁的那座研究所……”
他顿了顿,说:“你不用去找了,我先去了一趟,把里面所有能找到的资料全烧了。”
从十多年前,小时候的他看到里面那些畸形的、与怪物无异的人类开始,他就知道,那些研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及,雪原教会他的最重要的事:人心经不起考验。
老阿尔贝特长叹一声,终于苦笑起来:“走吧,我们回家。”
就跟二十年前一样,他们对峙,他们谈判,最终两手空空地回来。谁也没有对学生们提起过今天发生的事,而他们采集的样本,也只是来源于那座遗迹,跟几公里外的、已经被雪崩彻底淹没的研究所没有任何关系。当年的那场雪崩,也是这样的。
他们准备离开海拉。
临走的时候,去城里居住的霍特叔叔刚好回来,跟他们一家见面。过去的邻居跟当年相比好像没什么变化,见到他们的时候依旧跟往常一样打招呼。
“好久不见。”
霍特叔叔打量着气氛不是很好的阿尔贝特家,对银发的年轻人笑道:“看起来他们吵架了?”
阿尔贝特平淡地说:“是的,他们打算离婚,我可以在他们打离婚官司的时候提供法律咨询服务。”
他的父亲愕然抬头。
“我们没……”
莱拉耸耸肩。
回到伦敦后,他们两个的关系时好时坏,终于在某一天两个人彻底爆发、大吵一架。他们年轻的儿子本以为这两个人要离婚,连手续都给他们准备好了,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老阿尔贝特穿着笔挺的西装,神采奕奕地等在门口,带上精心化好妆的莱拉,告诉儿子他们要出门旅行。
“……你们的工作?”
“哦,我们请了长假,毕竟二十年前学院还欠我们一次蜜月旅行。”
“行。”
银发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烧掉了准备好的文件,他不理解,但是尊重父母的决定。
莱拉一边出门,一边对老阿尔贝特说:“你看,我就说应该担心你儿子的感情问题。”
老阿尔贝特摊开手,幽默地说:“不用担心,以我对你儿子的了解,他这辈子都不会有一段感情,也就不会有感情问题。”
被讨论的人:“……”
他关上了门。
父母离开后,他去找了亚夏拉姑妈。姑妈听了他跟陈述案情一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叙述,大笑起来,说我早就知道他们两个心里有鬼,你爸出发前来找我的时候就欲言又止,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
亚夏拉姑妈说:“其实莱拉当年就跟我说过,孤儿院院长让她看守的那座研究所里可能有能治疗我的资料。是我告诉她不要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因为我现在过得很快乐——并不是非要像大多数人一样去生活,才能成为一个能创造价值、实现自我的顶天立地的人。”
他告别姑妈,回到学校,跟朋友们见了面,起码证明自己还活着后,依旧收到了那些已经被他拒绝过的邀请。他说自己会考虑,就去联系那位射击俱乐部的朋友,问他为自己准备的酒还在不在。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的朋友失联了。
他专程前往德国,才发现他的朋友已经死于一场谋杀,凶手至今没有被找到。他跟朋友的家人了解过案情后,就展开了对这起谋杀事件的调查。
然后,他查到了一个叫“乌丸集团”的组织。
在之后的几年里,他一边工作,一边利用手头的资源对这个组织进行调查,还特地为一条线索去探望了他在监狱里的导师。导师幽幽地说你还知道来看我啊,又叹气,说这个组织我知道一点,他们的水比你想得要深,我也不希望你掺和进去。
银发的年轻人坐在导师对面,心平气和地说:您还记得您教我的第一课吗?
导师说不记得了。
坐在他对面的学生说:当时您告诉我,您年轻的时候曾经想检举您导师的罪行,最后却失败了,这件事一直影响您到几十年后的现在,所以您才会一事无成。因此,您劝我不要挑战不该挑战的案件、调查不该调查的东西,做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银发的男人扬起嘴角,说:“我很有自知之明——您失败的事,我已经成功了。”
导师叹气:“好吧,不用给我争取减刑,出了事别把我供出来就行。”
又过了几年。
这一年是2002年,他二十六岁,已经是功成名就的大律师,以及没有营业执照的侦探。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朋友或者合作伙伴们更喜欢在调查案件的时候请他去,而不是需要打官司的时候——看在他们能提供一些帮助或者总会顺着他行动的份上,他没有跟这些朋友计较。
有位小说家曾经来找他,请求他允许自己把他的故事写成一本小说,他平静地跟小说家谈了十一个小时的法律,小说家狼狈告辞、落荒而逃。
有个怪盗曾经就“无关人员被赠予名贵宝石”的问题咨询他,考虑到宝石八成是赃物,他勉为其难地回答了问题,然后发现怪盗把偷来的宝石打了个蝴蝶结放在了他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