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找了许久许久,无法找到可以让我融入的位置,于是我搬来了一个木椅,坐在上面,望天。
四条腿的椅子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位置。
无尽的孤独让小王子一天之内看了四十四次落日,而我只能将自己融入椅子,看一天又一天的日出。
有时有雾,有时阴天,有时绚烂无比,有时盛大壮观,我的脑中存储着各种各样的日出景象。
诗中说,四时之景不同,朝暮晦明变化,时时刻刻都不同。
我看着云聚云散,流云飘然飞过,新的云团重聚,天幕与云彩应当随机组合,不单调不重复不规定。
可在我观云赏景的时间里,我看到了单调的丶重复的丶规定的流云再次飘来。
第七十九天,天幕被人为按下了重播键。
盯着天幕,光影变化,晴雨相连,无论是风吹还是日晒,无论是大暑还是隆冬,天空上离开过的流云还会再飘回来。
一个恍然,我就成了天圆地方的忠实拥护者。
天圆地方,大概所谓的天,真是为了不让蝼蚁出逃的玻璃罩。
只是玻璃罩十分高超,模拟了天丶云丶日出与日落,这个玻璃罩,这个天幕,播放着一则长达七十九天时长的视频。
播放完後又自动回播,飘走的云还会再重逢。
小王子在他的星球上看了四十四次的日落,我在玻璃罩里,靠在那张我仅有的椅子上,看了三十三次的流云视频。
世上就有我这种闲人,孤独无聊时,一不小心发现了世界真相。
于是连那难以忍受的孤独与无聊,都成了杀死灵魂的刀刃。
倘若世界是假的,努力生存的人又有什麽意义。
模拟观察实验的小白鼠作用吗?
来者,倘若你得知世界是假的,你该自我催眠还是毁灭世界。”
闻述凑过来看,嗤了一声:“这位发现世界真相的小白鼠跑路了吗?”
“同志,你的态度十分不友好啊,”白鹄把信扔给也要凑过来的李四年,问,“不如谈谈你的看法。”
“看法是……”闻述拉长语调,却没说答案,而是问,“小白同志,你有没有听说过这麽一句话,能被发现的都不是高明的。既然所谓观察者都被发现了观察目的,那麽观察者想必也不高明。”
“你的看法就是拯救世界呗。”白鹄不跟他扯淡。
闻述笑:“你这麽一说出来,我们的气质突然升了个格调,都中二了不少。”
中二的白鹄馀光瞧到了旁边被映出橙的玻璃窗,凑过去照镜子。
一路疾驰灌进来的风把他额前的头发吹到了额後,光明正大地显露-出正脸。
“世界哪有这麽好拯救,普通人哪有选项C,活在当下不好吗?”白鹄弯腰凑着玻璃,食指擦了一下玻璃,眼里映照彩光,“玻璃上的虚假日出也很美,不是吗?”
李四年把纸放回,问:“那不就是自我催眠?”
“也未必要打下思想钢印,不去怀疑和坚定自我就行了。”
白鹄看着干净无尘的指腹,直起身回头看。
两棵沙沙的绿叶树矗立前方,像占了前排的粉丝,朝向东面,橙红带粉的光从缝隙透露,落在油光发绿的叶子上成了少女娇-羞般的粉。
咸鸭蛋丶红彤彤的日出拨开云雾,从山头那边爬来,丝丝缕缕的流云围绕,遮掩又离开,使得这带来光明和美好的太阳像嗜血的跳动心脏。
“何况,这个地方,本身也不真实。”
几乎整片天空都被染了红,好似孙猴子在上方大战天兵天将,血流成河。
大地披上红霞,仿佛连空气都污浊。
这座城市隔绝出一栋空旷的丶废弃的丶安静又孤独的四层石子楼。
而他们三人站在面朝东日的四楼走廊,远方红山,身後空楼,脸上也覆上一层暖光,和煦又温柔。
“且不说这栋楼的存在有多麽虚假,就是这把快腐烂的木椅後的这扇窗,也是虚假中的第二层虚假。”
白鹄移开观赏日出的视线,问:“距离闭站还有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