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皆是枯败的尸体,死相倒是没实验室那点惨。只是地面都被血染成深深浅浅的颜色,味道被风一吹直往他鼻腔里送,他有点恶心,太阳穴似乎也在跟着突突直跳。
或许是风声産生的错觉,他隐隐约约听到远方无数崩溃哭泣叠加在一起的声音,感受到股无法言说的恐惧。
原来见了那麽多尸体,还是不能对这种场面彻底免疫吗……
好在死而复生的能力给他名号整大了不少,有不少人认得他这张脸。刚一露面,就有不少还幸存着的人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基地後小屋子里。
沈逸盯着他脸看了几秒,慢吞吞忍耐住。
有点难受。
这个抓着他的人,是曾经仓库里杀死他的人之一。
虽然忘了对方具体是怎麽捅死他的,但想必不会太友善。不然也不至于能让他在百来号人中记住这张脸。
好疼。
光是回忆,都很疼。
可这个人倒是大大方方,没有丝毫歉意,甚至看他的眼神都是极其坦荡的。
算了。
反正他耐杀,还是不要计较这麽多的好。
他们说,倪景悦疯了,见人就杀。
其实不仅是她一个,还有後面跟着一大长串名单,只是沈逸都不认识。乍一下全念出来,只能提取到这一个名字。
可是,怎麽会呢?
向来最冷静自恃的人,怎麽可能会成为第一个疯了的人呢?
一个愿望简单到只是要瓶城外矿泉水的人……没有什麽欲望,甚至决心要一辈子留在死城里的人,怎麽可能轻易被逼疯?
他狐疑:“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就算是疯了,也总得有个契机吧?”
更别提是像他们这种人。
再怎麽疯,也总不至于对同类下手。
沈逸愈发心烦意躁。
他想尽办法护住同类,为此不知挨了多少算计与毒打。现在命也搭进去了,结果他们倒好,还没等出去就开始自相残杀。
那几个人眼底恐慌不似作假,紧紧抱着自己,恨不得挖个地道给自己埋进去,嘴里不是在说着“怎麽办”就是“我不想死”。
如果不是被彻底磨灭了,谁又真的想死呢。
那些人眼巴巴望着他:“反……反正您不会死,可不可以帮我们一下,就是,帮我们挡一挡或者是送我们去个安全地方什麽的……”
哪里又安全呢。
沈逸叹了口气:“我倒是没什麽意见。可再怎麽不会死……就算你们直接把我当肉盾挡在身前,我总共也就这麽大点。哪怕是被他们打成筛子了又能护住几条命?”
他不再理会他们的挽留:“我去找他们问问看,看能不能牵制住,你们小心……”
安顿的话还没说完。
门被一把推开。
黑洞洞枪口直直对准他的脑门,沈逸神情瞬间冷了下来,在看清对方脸後又是一怔。
也是碰巧,那麽多疯了乱杀人的,刚刚好是倪景悦注意到这个小屋。
她衣服上全身血,脸上也沾了几道明显的血痕,在推开门那个瞬间明显是想直接扣动扳机,好说歹说刹住车。
“啊,是你。”她歪头笑,并没有问他是怎麽到这儿来的心思,只是道,“你死不了,真可惜。让开,别浪费我子弹。”
这话意思是,她也想杀自己?
无冤无仇的,凭什麽?
沈逸蹙眉,张开一只手臂护着身後人:“都是同类,为什麽要杀他们?”
“你……”倪景悦反倒是愣了,“你竟然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麽?”
他这才注意到,对方眼睛边缘爬满红血丝,脸上也全是干掉的泪痕,应当是崩溃哭过了。
头发凌乱,眼底终于不是近乎麻木的苍白,反倒是多了几分坍塌乱序的癫狂感,拿把枪见人就杀,难怪都说她疯了。
可她分明还能说话,还能正常交流,又不太符合他刻板印象中精神病的模样。
她也变成了谜语人:“不知道好啊,真羡慕你。最好这辈子都别知道了。”
又顿了顿,补充道:“算了,你好像才是最惨的。让开,等我先解放了他们,有空再和你慢慢叙旧。”
解放……?
沈逸嘲讽:“你把自己当什麽了,给自己头上安了顶神的帽子吗,有什麽资格用这麽大义凛然的态度去决定别人生死?”
“沈逸,我没跟你开玩笑。”
她神情认真,毫无惧意:“今天所有人都得死,包括我。我在帮他们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走,所以才管这叫‘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