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吧,哥。”他说,“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实验体刚被制造出来时,对世界的感知都是空白的。
看到什麽,听到什麽,感知到什麽,什麽就是他们眼底的世界。
如此纯粹,自然也足够易碎。
他救不了他们。别说是这里,就连城内那批被救出来的实验体中,精神崩坏的那批他都救不过来。
即便如此,其他三个实验室还在源源不断一批接着一批産出实验体……
沈逸光是站在他的角度想,都感到一阵绝望。
这样庞大的数目,一个人,怎麽可能?
他同样颤抖着,主动吻了洛奕俞的额头——或许不算吻,可唇瓣又实打实贴到了,很轻。明明眼睛边缘还渗着血,却还是对施暴者轻声道:“好,我们回家。”
他终于明白自己做错了事。
出于私心,仗着自己是管理员而对实验体妄下杀手的他,和这群滥用实验体的畜生又有什麽区别?
为了人类利益……不过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人渣为了让自己不用背负道德枷锁的烂由头。
可任何生物,即使真的是牲畜,也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对待。
嘴上说着拿实验体当猪狗,可事实上,又怎麽可能会有人专门去摧毁一头猪的神智?
他们在乎实验体的思想,却又偏偏不把他们当人。
沈逸甚至有些危险地想,第一个创造实验体的人给予实验体人类外形,究竟是为了能更好的研究人类生理构造,方便实验……还是为了去看“人”是如何一步步变成卑躬屈膝的奴隶?
掌权者的优越感来自于哪?
没有人做基石去供他们去踩,他们又能怎麽体会到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唯我独尊感?
人人平等的时代。
他们无法让“人”向他们下跪,便再创造出一个更低等的物种。剥夺他们一切权利,听着他们的哀嚎,享受一句话控制一条性命的感觉……
究竟是不是这样,沈逸无从得知。
但,至少在此时此刻他唯一确定的是,自己当真欠洛奕俞很多很多。
不管怎样,不管自己当时承受着什麽样的压力与绝望,就算是真的要被逼疯,也绝不该以那样残忍的方式将他杀害。
洛奕俞作为实验体,就算是死在手术台,死在病床上,也不该是在地下层被自己抛弃,被活活绞碎。
甚至……如果当时没死,如果没有带着恨意重生,是不是现在就不用承担这麽多的希冀与绝望了?
他认罪。
他愿意受罚,他可以赎罪,他不会再去反抗洛奕俞任何。甚至,他可以在这段时间内学着给洛奕俞一点点回应。
只要,只要让他把城内人都解救出去。
他讨厌混着污染物的水,更憎恨永远都只是暗黄的天。
洛奕俞是不会死的,最多只是受一点折磨。他只是想将死城内还幸存着的人解放出去,至少,让和自己相像的他们活下来。
他只是想让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而已,总不能这骂他贪心……
为此,让他怎样都可以。
洛奕俞靠在他肩上很久,才终于一点点收好情绪。
他站起身,也没去管脏了的裤腿,单手抓住一个空笼子门锁,猛地发力。那铁栏便碎裂开,尖锐部分划伤他的掌心,有血从伤口处溢出,他并不在意,拎起那领路人身体与头颅,将他扔了进去。
天……
沈逸擡手摸了摸自己被扇破的唇角,心底竟有些庆幸。
他不知道这人身体现在究竟是由什麽构成的,怎麽能力气大到这种程度。
洛奕俞走到走廊尽头,魔怔了一样,挨个问每一个实验体愿不愿意出去。
不会有人愿意理这个他们眼中的“疯子”。
有点难受。
肩膀被轻轻按住。
沈逸站在他身後,犹豫半晌,开口:“小俞,你问法不对。”
洛奕俞一愣,茫然看他。
“你应该对他们说,你是要买走他们的主人,你已经付过了钱,是看他们听话才愿意买他们的……你会带他们回家。”
面对思维已经崩坏的人,一味强调正确,不如顺着他们走,才能走进他们的世界,让他们听自己说话。
跟他猜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