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用专业的眼球剜除器缓缓探入眼内,尖端抵达眼球与眼窝相连的部位,眼球与周围组织一点点分离。
很疼,难以描述的痛苦。
痛到即使理智上不想乱动,不想哀嚎惹她担心,却还是控制不住。
他的头晃得很厉害,说不清流的是泪是血。
那个浑身散发滔天臭气的男人拍了拍他们後背:“快,把你们老子头按住咯。再让他乱动,爷就把你们一家子手全他妈的剁了!”
可能是大脑自我保护机制,也可能是那会儿确实年纪太小……沈逸忘了自己最後究竟是去了还是没去。
但他记得,那天晚上从爸爸眼眶中落出来的,流不尽的血。
沈皖捂着他的眼睛,颤抖着说:“别怕,会好的,会好的。”
她当时也不过是几岁的孩子。
爸爸似乎彻底晕死了过去,妈妈忙着帮他伤口消毒止血,沈皖在收拾脏了的床单地面……
他当时干了什麽?不记得了。
自那天以後,妈妈就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
很轻的一个刀片,她却不论怎麽努力都举不起。
她的信仰被玷污丶摧毁。
那群人带走的不仅仅是一双眼睛,更是他们的谋生手段丶以及一个家庭的希望。
妈妈苦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本来还想着,攒够一些钱就带你们离开这里呢。是妈妈没用,让你们跟着我受罪。”
爸爸妈妈似乎也变成灰色的了。
只是和外面那些渣滓不同,并不是杂糅的灰,更像是乌压压的绝望。
说过的,这地方是臭气熏天的渣滓聚集地。
妈妈能不能拿起手术刀,那群畜生可不会管。
在恶疾如此高发的地带,如果医生不愿治病,让其馀“无辜者”怎麽活?
于是,有人给她跪下磕头,有人指责她太过自私,有人拿他和沈皖威胁……
那个可怜的女人,似乎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乱世之中,丈夫是瞎子,孩子又都年幼。她面容姣好,手无缚鸡之力,会是什麽下场不言而喻。
有人作势要对沈皖下手,妈妈挡在她身前,颤抖:“不要欺负孩子,我来。”
又是一个黑沉沉的夜。
她终于疯了。
她救过那麽多人,这里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受过她的恩泽。
可是没有人,没有人愿意帮她一下。
每个人都是凶手。
她终于背弃自己的信仰,在手术中直接割断了某个患者的咽喉。
那个人是“无辜”的吗?不会,这片土地上怎麽可能滋养出“无辜者”?
她坐在血泊中,又哭又笑,她的瞎子丈夫紧紧抱住她,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角落里,沈皖握住他的手冰冷,一遍又一遍安慰:“会好的,会好的。”
语言如此匮乏,干瘪。
会好吗?他们都不知道。
很久,久到尸体似乎都冷了,血液在地上凝固。
他妈妈才伸出手,抱着他和沈皖哽咽道:
“宝贝,妈妈做错了事,妈妈背弃了自己信仰。可你们不能走我的後路……永远,永远也不要变得和那些人一样,也永远不要对自己的同类做这样的事……”
其实这话在现在看来,是在朝着另一个极端走。
如果不是把她逼到极致,她怎麽可能杀人。
谁也不想这样,谁也没给过她机会。
但当时只有几岁的孩子却是实打实被吓到了,哭着拼命点头。
杀了人啊。
这地方没什麽律法,人死就死了,麻烦的是死者家属会来找事。
她可以死,但两个孩子是她永远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