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染没什麽照顾醉鬼的经验,一路专注扶着陶曼思,只分出一只耳朵去听陶曼思絮絮叨叨说的话。也是在陶曼思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她意识到,旧楼的屋檐下,立着一个人。
她擡眸望去,眼神正撞进许汐言眼底。
大约上次的黑西装造型太受好评,许汐言今日又穿一身不同款的黑西装,腰肢掐得更利落些,里面并没有衬衫打底,胸线开得低,但在强大冷漠的气场下,那一线雪肌是某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引诱。
许汐言的美,从来都这般矛盾,就像她素颜抹红唇,眼尾透着倦冷。
她就那样定定看着闻染。
闻染是在那一瞬意识到:许汐言听到了陶曼思方才的话。
听到了这话的许汐言,是这样认为的——
闻染只肯跟她做两年的合约“情人”,闻染从来都淡漠的不投入感情,是因为闻染另外有一个喜欢了许多年的丶求而不得的人。也许闻染提出这段“情人”关系,根本是把她当了另一个人的替身。
许汐言的睫毛颤着翕了翕。
她就那样站在屋檐下,闻染的大脑一片空白,顺着惯性丶继续扶着陶曼思往前走。
许汐言并没有愤而离开,她的礼貌和教养让她甚至问了句:“要帮忙麽?”
闻染摇头。
她便让开楼栋门口,让闻染扶陶曼思进去了。
自己往夜色里走去,没有再回头。
闻染一路扶陶曼思上楼,又照顾陶曼思在自己床上躺下。做完这一切,一颗心怦怦直跳,显然不止是因为累的。
她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下去。
按许汐言的性子,在知道闻染有一个认真喜欢了多年的人後,一定一定不会再联系闻染了。
那麽。
这段关系可以断得干净利落,就像闻染一开始设想的那样。从此,许汐言是星光普照的世界钢琴明星,她是背着工具箱挤地铁平平无奇的调律师。
从此她与许汐言的相见,只在屏幕里新闻里舞台上海报中。
许汐言再不会来“打扰”她的生活,那把至今还撑在阳台上的透明雨伞,就是许汐言留给她最後的东西了。
闻染又到卧室查看了下陶曼思,发现老友睡得安稳。
她掩上门,走到阳台,站在撑开的那把透明雨伞边,握着自己的手机,给许汐言打了个电话。
她觉得许汐言不会接。
心里想着:那天许汐言给她打了十八个电话。
她也要给许汐言打足十八个麽?
没想到不过响了三两声,许汐言接了。
一声暗沉低哑的“喂”,猝不及防撞进闻染的耳朵,反而让她全无防备。
她不说话,是许汐言自己在那边说:“闻染。”
“原来是这样。”
许汐言没有说“你为什麽要玩我”或“你为什麽要骗我”。
从头到尾,只是一句无比克制的“原来是这样”。
这时奔驰车上,陈曦坐在副驾,从後视镜悄悄望着许汐言,还是与往常一样的坐姿,靠着椅背,耷着眼睫望着窗外的夜色。
陈曦知道她在跟闻染打电话,因为她唤了闻染的名字。
然後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陈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她只是莫名觉得,看起来面无表情的许汐言,好像真的难过了。
闻染说过许汐言这样的人不会难过。许汐言有的是许多恣意的情绪,藏在她天生冷淡的外表下。
可那是陈曦跟了她这麽多年,第一次看她内敛的丶消沉的丶也许她自己都不知如何应对的,那样一种难过。
闻染在电话那端说:“许汐言。”
“或许,你想知道我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那个人,是谁麽?”
许汐言握着手机的指节紧了紧。
另一手的指尖,在西裤的褶皱上轻轻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