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没理这句话,目光还停留在瞿期身上,像是较上劲,非要让他回答,让人觉得後者才是那个被报复的人。
瞿期转过头来,眼眶一片红,他哑声说:“妈你别这样……”
他不知道到底还能怎麽办,只能一次又一次重复那些话:“你要打我骂我都行,我也没想过要还手,你知道他家多远麽?是我跟他表的白是我喜欢的他……”
他胡乱地说着,说到後面几乎说不下去,甚至不知道事情是怎麽发展成这样的。
仅仅只是喜欢一个男生,就至于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柳昭盯着他看了会儿,说:“行,你不想让他走,那你跟我走。”
瞿期几乎被她抓着往外走,在出院门前,他看柳昭偏过头,对玄关的人说:“明天早晨回来前,我希望你已经离开了这里。”
出了巷子,瞿期被推到车里,柳昭一脚油门踩了出去,二十分钟後,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
她一声未吭地到前台开了个房间,然後把人带上去按到床沿,最後关门上锁,拉过另一把椅子面对面坐了下来。
“你今晚在这睡。”她说。
瞿期怎麽可能睡得着,他垂眸干坐在床上,等着柳昭说些什麽,一直等到眼睛酸涩刺痛,她却一句话都没说过。
他们就这样僵持地坐着,不像母子,倒很像典狱长和等待审判的囚犯。
分秒流逝的时间从未让人觉得如此漫长,瞿期以为会这麽僵持到天亮,但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在接近凌晨四点的时候,柳昭接了个电话。
电话挂断後,她站起身,没什麽语调起伏地说:“走,回去。”
瞿期情绪已经耗尽了,他思考不了任何事情,只是茫然地擡起头,像提线木偶一样跟着她下楼,退房,然後回家。
在返程路上,柳昭忽然说:“医生说外婆的病在恶化,不一定能挺过正月十五了。”
“……嗯?”
“她说想看看你,今天本来就打算跟你说这个事。”
瞿期嘴唇发干,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他说:“……哪天走?”
“越早越好,待会儿回去就把你身份证拿下来,我一起买票。”
没过太久,眼前重新出现了那条熟悉的巷口,车还没完全停稳,瞿期就拉开车门跑了出去。
他走过无数次的巷子,快要对每一块砖都了如指掌了,此刻跑起来却笨拙又跌跌撞撞,还在某个拐角磕到了肩。
但他根本察觉不到疼,一进门就无视方谦弘的目光,紧抿着嘴唇跑向二楼,然後一把拧开应知寒的房门。
昏暗,空旷,空无一人。属于那个人的东西一样都没留下。
房门被拧开的那几秒里,有当啷声敲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瞿期垂下眸光,看到了门把手上用绳子挂着的两把钥匙。
大的那把是院门钥匙,小的是这个房间的卧室钥匙。
他盯着小的那把看了很久,忽然想起给应知寒配卧室钥匙的那天傍晚。
那天下午他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阿姨刚打扫完对面的房门,正敞着屋门通风散气。
这个房间采光其实挺好的,有暖阳映照的时候,会在地板上投落下一片光斑,让整个房间看起来温和而充盈。
但那天是个阴天,屋里也没开灯,傍晚黑蒙蒙的光线从窗外落进来,就只显露出一种人去楼空的孤寂和冷清。
瞿期在那个时刻忽然就觉得,这个房间实在太空了,就好像它的存在本就不是为了留住什麽人。
所以他站在屋门口愣了一会儿,跑出去配了一把卧室钥匙。包括他後来想把应知寒的书桌弄乱,看起来有活人气,同样也是这个原因。
谁知兜来转去,这个房间又变成了最初那样,变成了四个月前那样,在黑暗中静等着落灰。
那些压抑的情绪疯长蔓延,终于在这个瞬间倾泻而出,瞿期後知後觉地缓和着跑步後的呼吸,双手掩面蹲在了卧室门口。
没过多久,指缝间潮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