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擡起头来,像是从来不认识眼前这个男生。她歇斯底里之後,又试图给这个行为找一个合理的“因”,然後从这个原因入手。
她咽喉吞咽了好几下,再次“平心静气”地说:“你跟妈妈说实话,你是不是为了气我,气我不关心你,气我每次都逼迫你考第一名,所以特意制造一些大动静来报复我?妈以後不这麽做了……”
“不是。”瞿期忍受不了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撕扯,像又锈又钝的刀子割在身上,半天都割不断,筋膜肌腱牵牵连连,还不如果断一些。
他往前迈了一步,说:“我没有报复你,我就是喜欢他要跟他在一起,如果你认为我做的这些是什麽见不得光的事,那我以後还要跟他做更见不得光……”
啪——
这话说到最後几个字时,瞿期看到柳昭擡起了手,但他并没躲也没打算躲。从灯亮的那瞬间,他就已经做好了被甩一耳光的准备。
可清脆的声音落下,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他怔愣几秒,擡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後背。
应知寒不知什麽时候站回到了前面,那一巴掌不偏不倚从他下颌边打了过去。
瞿期听到他哑声说:“是我的问题,您别打他。”
年三十那天从云屏大道回来,瞿期说,如果有一天被发现,他就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这样至少对方在身体上不会受伤。
可此刻这句话一出来,他才发现,应知寒和他有着一样的想法。绕来绕去,他还是没能做到自己对自己保证的事,这比耳光结结实实甩在他脸上难受千万倍。
瞿期抓着应知寒的手腕想往後拽,可他用了最大的力也没能拽动。
下一刻,柳昭从这个意料之外的耳光里回过神来,把目光转向应知寒,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点。
“当然有你的问题!你让我儿子变成了这样,变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他以前那麽听话的一个孩子,我说什麽他就会乖乖地答应什麽,从来没让我操心过……”她努力压了一下情绪,说:“我真後悔让你住进来,我宁愿不要那个项目。”
柳昭当惯了领导者,跟她认为不重要的人交谈时,向来不会花心思去说些委婉的内容,怎麽直怎麽说,以至于这些话尖锐又难听。
应知寒一言不发把她的话全盘接收,瞿期却难以忍受,他说:“从来没人逼过你,一开始就没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他搬进来。”
“是。”柳昭说,“我自己把你推进了刀山火海里,我也亲手把你变成了这样。”
她深呼吸了一下说:“但是幸好还有及时止损的馀地。”
听到这话,瞿期有片刻的茫然,什麽叫及时止损?
没等他开口问,就听柳昭客气又淡漠地对应知寒说:“所以麻烦你,现在……”
“离开这儿。”她说,“那间屋子我不打算借了。”
瞿期只觉得一阵巨大的荒谬,他忍不住提高音量,说:“现在?妈你知道现在几点麽,你知道现在外面温度有多低麽?”
“这跟我没关系!”柳昭同样提高了音量。
瞿期用尽全身力气拽着应知寒的手,生怕一松开,这人真的会上去带上行李出去,他试图找东西来阻止,语速都变得有些乱。
过了几秒,他终于想起来,就像抓着救生浮木似的说:“不行,你不能让他走,他交了房租,他交了钱有权利住在这儿。”
柳昭说:“交了多久还剩多久,我退他。”
瞿期没想开口,在脑子里回答了她:加上押金一共四个月,而紧随其後的,还有几个数字也一并冒了出来。
国庆假期一共三天,应知寒是10月4号搬进来的,而现在……
现在2月5号。
四个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如果真的按租房那样来算,应知寒今天正好该搬走。
不行,不可能。
柳昭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付了几个月!”
飓风一般的无力感将瞿期整个笼罩起来,漩涡中心的那些沙尘将他脸色撞得越来越白。他却越发固执地偏开头,紧咬牙关不肯开口,仿佛只要不回答,就能避免後续的事情发生。
但这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会发生的终究会发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应知寒看得心疼,他抿了一下没什麽血色的嘴唇,嗓音艰涩地说:“到今天正好四个月,不用退了,您别逼他,我会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