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
九夕略显落寞地垂下眼。
在意料之外。他所期待的,与洛书文的再次见面,竟是生离死别。
他苦笑,擡起一只手,动作木讷地向前走去。
洛书文就站在他面前,叫出了那声已经几近于疏远的呼唤。
“阿绘。”
“小洛。”
九夕的神色已然恢复平静。他的嗓音明显不如往常般清亮,似一把坏掉的乐器,奏着变了调的曲子。
他微微昂起头,注视着洛书文:“好久不见。”
“你的脸,还有你的手……”洛书文看到对面的人仰起头来,不觉一愣,竟忍不住退後了一步。
“无碍,不是大事,我也预料到会是这种结局。”九夕帮洛书文扶好了眼镜,“但你,他们说判处死刑,是真是假?若为真,可否有转圜的馀地?”
“杀了唐惊水,外带通共,您觉着不被处以死刑的概率有多大?”洛书文见九夕迟迟不答,补充道,“不过最终判决没有下来,一切都不是定数。”
“……那就,希望结局会朝向你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九夕这样安慰。
洛书文一怔,而後笑了。
“谢谢您,有您这句话,我这心里好受多了。”
对于九夕的真实身份,洛书文接受得很快,或许是从前,他已经接受了一场彻头彻尾思想上的蜕变。
“我明白您所行之路的意义,我想,那也是我所奔赴的方向。它是一条长久的,艰苦的道路,却秉持着最朴素,最真实的道理——让人们不再受苦,为真理而斗争。”
“洛书文,你真的变了。”九夕擡眼。
他们对立而望,如此狼狈,如此落魄,却又无比真实。
活下去。
这是他们对彼此最简单,却也是最真诚的祝福。
也是他们送给彼此的最後一句话。
希望这一见,不会是永别。
九夕还是禁不住回头,望向洛书文远去的背影,沉重的脚步声下,是锁链拖拽出的隐隐泪痕。
洛书文,竟然哭了吗?
搞得他也不免有些伤感了。
九夕自嘲地笑笑,特务押送着他往前走,他本身也不需要望向前方。
那麽,就让他闭上眼。想想这些过往的点点滴滴,让他暂且……难过一会儿吧。
如若不是耳畔轻飘飘响起一句“师兄”,他也不会停下脚步,停下了自己尚未开始的,想做的一切。
一记阴森森的眼刀,被谢青杰笑纳。
“我们好像仇人一样啊,师兄。”
“于公于私,不都是吗?”
九夕冷笑。
谢青杰长叹了一声,对押送九夕的特务开口道:“可否,让在下与他交谈片刻呢?”
“谢老板请便。”
谢青杰不愿挑起矛盾,言谈举止都是那般心平气和。或许对他而言,当年那个背叛了他的师兄,落得如今的下场,也已足够。
九夕已没有伤害自己的能力,而以他对九夕的了解,他接下说的一切,足矣让九夕从怒意中冷静下来,也会,消除他些许敌意吧。
“师兄,您的伤,是在下出资找了国内外医生为您救治;而近来送来监狱的药,也是在下花费重金从国外空运而来,为了让您尽早恢复。这些,在下都有实实在在的证据,您若不信,在下会派人将文件交付于您。
在下不想让您死。同样,也不想让凌木诗死。在下的确掳走了凌木诗,但凌木诗是死于自杀。”
九夕沉默了片刻,问:“你想知道什麽?”
“师兄果然聪明呢,这都瞒不过您。放心,在下的疑问,和师兄的组织无关,只是些私人恩怨。”
“好。你暂且提问,我会回答。”
不知为何,那些疑问蔓延上脑海的一瞬,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如星月般静默,如深海般沉抑,如秋雨般寂寥。
“竹语对你们而言,真的无足轻重吗?”谢青杰这样问。
九夕已然无力支撑自己站起,只得席地而坐,用同样哀伤的目光,回望着谢青杰。
“我的亲人,战友,晚辈……消逝于战火,恩怨,病痛,不计其数。每一次从别离的痛苦中走出,我都会去想,他们所期望的,追求的未来,是何种模样。我究竟要怎麽做,才能不辜负他们的遗志。
竹语死于与侵略者的抗争之中。一切牺牲,我们皆不会忘却,也不该忘却。于我而言,竹语绝非无足轻重,相反,她也是我坚定踏上这条路的决心之一。更因成为我……也或许是我们,所奔赴理想的动力。”
谢青杰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