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亮起。
九夕吹灭了手中的火柴,神色颇显忧虑。
推开一扇窗,风雪扑面而来。
天擦黑了,远方仅馀那绵延不绝的影。
九夕半眯着眼,暖黄烛火若阳光般跃在那花容之上,额上的丹砂红得近乎要滴出血来。
“咚,咚咚。”
分外熟悉的叩击声,很轻,但他听见了。
一长两短。
九夕笑了笑。
我明白了。
“好戏,即将上演了哦。”
他转身,拢起水袖,款款向台前走去。
蹁跹轻盈的脚步,如雪般簌簌坠落。
曲声婉转,拉长了这场虚妄的梦。
九夕缓缓睁开双眼,望向远方的世界。
“华年易逝,一曲情长——”
他惊鸿一瞥,便是拥起了盛放的万千花火。
“何人眼底微漾——”
这的确是《丹海谣》的调子,而他却并非那清丽温婉的谪仙。
九夕微垂着眼,羞怯不安地笑了。那一袭红袖罗裳,似血似阳,侵略性地占据着宾客的目光。
今夜的雪,被他铺上了浓墨重彩。
“这些日子,承蒙各位厚爱,愿意一直捧场,听鄙人唱这些陈词滥调。”
“我想,这或许……是我唱的最後一出戏了。今後,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和诸位再度相见呢。”
“这样结束吧,也很好。”
九夕做了一个决定,像是突如其来的放弃。
但其实在此之前,他已经思考了许久。
哪怕千般歉疚,万般不舍,他仍旧清楚孰轻孰重。目前自己身上甚至没有任何护身武器,又离不开剧院,如此时机,若是不利用,自己必然会落入党国手里。
那,他们的……理想?
胸口像是猛然被揪紧,耳畔是跨越了数十年的声音。
九夕自始至终认为,自己走出了那段回忆。
不,从来没有,他不过是自欺欺人,不是吗?
那个孩子,终究还是拾起了他人那虚无缥缈的梦,埋入土中,候在坟墓前,等待一株难以结果的树。
那段过往,他执着守着,在戏台上,日复一日,唱起了那段旧事。
今後,真的还有机会继续吗?继续完成那一段理想?
或许,真的没有了吧。
“抱歉。”
戏台下,偶然响起几声嗤笑,讽刺,咒骂。
哈……谁相信?九夕靠唱戏赚得盆满钵满,最近还勾搭上唐副局长,被党国好生伺候着,用得着现在放弃,就此离开这戏台子?他还年轻,靠这张漂亮脸蛋还能吃个十几年青春饭吧?
九夕没有理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状况。目前的困境必然要脱离,而他的病症也一直不见好转,身体每况愈下。若继续唱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想着,若是等那全国解放後,他就转到幕後,做些清闲的工作好了,多少是个安慰,依旧还为凌家戏班夥伴的梦尽一份力吧。
九夕擡眸,一汪春水荡漾在无际的飞雪中。粉黛娇艳欲滴,宛如那春水点染了长安,绽放满园芳菲。
苏忆歌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写什麽,只是机械地动着笔。耳畔宛若响起了无数机械运作的刺耳声。
在温暖的地方待久了,便会産生依赖,不忍心离开吧。
九夕上前几步,若叙事般,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