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恩笑了笑,立起身子不卑不亢答道:“不错,本官就是大魏将作监长官,将作大匠,奉旨为皇上修建宫殿庙宇,大名鼎鼎的摘星台便是由本官亲自督造。”
龙兴十一年开始,因为帝寿要在全国为公主祈福的想法,往日隐形一般的将作监成了御前炙手可热的新宠,时常被传召询问修建的意见。
温思恩的确是彭城县人士,他不通文墨无法科举,为了出人头地只能另辟蹊径,将作监成了绝好的跳板。
帝寿迷信天象,好求神问卜之事,对原本的将作大匠不满意,于是请国师占卜了一个理想人选的八字属相。
他得知此事,知晓机会来临,用大半身家行贿知晓此事的太监,求得了卦象结果,用剩下的钱财为自己改名换姓,户籍年岁全部更换,跟理想人选对了个十成十。
稍加运作,让自己适时出现在皇帝视野里。
後面的一切都顺理成章起来,他一跃成了将作大匠,帝寿跟前的红人,每一笔建造拨款,都抽出几成肥了自己的腰包。
温思恩逍遥快活了将近六年,直到谢家攻破京城的大门,把他富贵淫逸的美梦中抽醒。
“谢成烨,你知道本官有多狠你们吗?若不是你们,本官怎会沦落至厮?”
他垂眸,看向自己残缺的小腿,“这腿,可是拜你们谢家所赐。”
温思恩的腿伤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谢立廷攻入京城那日,有人要押着他去摘星台和帝寿一起被烧死,幸好,摘星台是他督造,留了处密道,他跑了,但因跑得急,还是从高处摔下,膝盖受伤,着急逃命草草医治。
第二次是在建元八年,朝廷赈灾银丢失一案,是温思恩易容後指示教衆所做,自己却被抓获,押送京城拼命逃跑,却被箭矢射中老伤口,彻底废了腿。
“先是败我富贵命,又伤我康健身,本官不该恨你吗?啊?”
温思恩双目猩红,质问谢成烨。
“但为什麽是我?”温易之被放出,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在公堂一侧。
“因为你是国师占卜中得出的命定之人,唯有献祭你,才能引开我们想要的结果。”温思恩含糊答道。
“想要的结果?”谢成烨放下手边的茶盏,重重落在桌上,“你是说三月三的日食?”
莫说是温思恩满脸惊诧了,就连公堂上本来安静旁听的尹参军都“蹭”一下站起,“什麽?日食?”
“看来还真是了,”谢成烨话语里带上几分愠怒,“简直荒唐,竟会迷信用献祭人民召唤日食的说法,难怪你和帝寿能当一对默契相合的君臣,在迷信一路上你们倒是同道中人。”
温思恩对这个评价十分不屑,“荒唐不荒唐,不是你说了算,是上天说了算。”
谢成烨掀起眼皮,冷冷地看着他,“那就看看,温易之不死,三月三是否仍然会出现日食罢。”
温思恩不想搭腔,闭了闭眼睛,转动眼珠看见温易之,不死心地问:“我回答你们的问题这麽久,你们也回答我一个吧,你们是怎麽发现我的?”
串联起温易之发现他来时,不惊不慌的态度,他猜到自己早被怀疑了。
“是信。”温易之顿了顿,道:“那些你用来栽赃我的信。”
花朝节流民伤人事件後,从温宅中搜出的所谓逆党书信,“叔父,唯一能悄无声息过手所有那些书信的人,只有你。”
但直到温易之被压入大牢,他都不相信此事,只是心中一直压着一点怀疑,直到被谢成烨逼问。
“好好好,你真怀疑到叔父头上了。”
尹参军平复下对日食的惊诧,拍了下惊堂木,“大胆温氏逆贼,屡屡与朝廷做对,残害百姓丶伤及无辜,今日还敢讲城中数名百姓藏匿失踪。”
温思恩挑了挑眉,“我可没害他们,他们自己出了城,与我何干?人没出事,估摸着等太阳下山後就回来了。”
他看向谢成烨,“这一点,估摸着咱们淮王殿下也料到了。”
谢成烨并不接他的话茬,而是吩咐道:“在城外迎接到百姓後先送去医馆由章典看过後再各自回家。”
他对这些人自愿出城的缘由颇为好奇。
“至于此逆党,压下去,严加看管,等三月三後,孤亲自押送他回京,由陛下定夺。”
听到陛下两个字,温思恩眼睛亮了亮,陡然想到了什麽,被衙役拖下去前,他冲着谢成烨喊,语气诡谲,“淮王殿下,你说本官和皇上迷信,你以为谢仓那老儿不信这些吗?”
“他可比我们信多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公堂上,谢成烨为这话语皱起了眉。
据他所知,曾经的幽州节度使,如今的天子,杀伐果断,曾亲口批评鬼神之道不可取。
谢成烨亦曾是如此态度,直到他前世今生死了一回又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