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岑道第二次刻意提起有事可以找他帮忙了,相月白却恍若未闻,故意把话头绕到谢听风身上。
进出城名单翻到了底,最後三列出城人员……徐三走镖……王九访友……胥知书探亲……胥知书?
相月白瞬间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反复看了几遍,落在纸面上的指尖逐渐用力。
她在楚都?
“寻常……江湖人?”岑道眉梢动了一下,果然对这个用词沉默了片刻,“谢门主?”
*
寻常江湖人谢听风此时正蹲在国子监门口。
三天前,清雅门上下找了门主一整天,最後还是谢门主自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秋叶萧瑟,夜深露重,谢听风和虞子德两方人马在沁出阵阵桂香的国子监门口相遇。
一个来接妹妹,一个来接养了十年跟妹妹没差的徒弟。虞子德走下雍容华贵的马车,提着灯笼对谢听风一行四个人展露出一个完美的假笑:“谢门主,许久不见。”
谢听风冷淡地一点头:“前几日多谢虞相为我门内弟子作证。”
要说和虞子德的梁子,其实早在上次相月白隐晦提醒他前,就已经跟虞相结过了。所以谢听风对他并没有什麽好脸色,肯好好说话已是因着虞子德为小徒弟做人证的份上。
丞相大人在昏黄烛火的温柔包裹下,友好地抛出挑拨离间的话头。
“早就听说谢门主爱徒心切,虞某感同身受,当日想着能帮便顺手帮一把,如今相姑娘能摆脱嫌疑,虞某也甚是欣慰。不过想必谢门主早就进宫找过陛下了?说起来虞某也是多此一举,有陛下在,哪能让谢门主的徒弟出事呢?”
谢澜听出来这话阴险,不由得担忧地望向师父。
谢听风哼一声:“多亏虞相费心思了,在下小门派,能劳动您出面作证可是莫大殊荣了。”
虞子德继续阴险道:“江湖事江湖了,但似乎有人并不想让您的徒弟能做个江湖闲人啊。”
谢听风不语。
“谢门主心善,孤寡幼儿教他们读书识字,年纪稍长者学门手艺,各地商铺也多善举,荒年灾年皆同官府一同施粥。”
他似乎畏寒,入秋才不多日就披了厚披风,虞子德一只手拢了拢披风,对谢听风歉意地笑了一下,“虞某不才,知道些许皮毛,谢门主勿怪。”
谢听风:“清雅门平日行事又不是秘密,你知道便知道了。”
虞子德叹道:“谢门主有所不知,虞某所图与旁人不同,若是虞某……唉,清雅门这样的好地方,自然是要全楚推行,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种桃源牵扯进朝堂事的。”
身着一袭蓝袍的谢听风揣着手立在阶梯一侧,半边脸映着黎明前最後的月光。他没什麽表情,只垂眼看着地面。
桃源。
那里的确是他此生唯一的归处。
正当虞子德准备再吐一串诛心之言的时候,国子监紧闭三日的大门终于开了。
来人站在大门中央,他是难得恪守礼仪规矩的年轻官员,行礼作揖的动作似乎是标尺量出来的。
“卯时已到,国子监封闭结束。”他直起身子,淡声道,“二位若要带学生离开,还需问过学生本人意见。”
红日突破了最後一线黑暗,金箔似的光芒洒向苍茫天地间。
虞子德把灯笼丢给下人,揣起袖子站在光影中没动,谢听风往上迈了两步,踩进台阶的亮光里,踏碎了一片干枯落叶的尸骨。
大门中央,年轻的国子祭酒面容如玉,一身清寒矜贵的书卷气,像是极靠谱的那类文臣。
他身上看不出几日来通宵忙碌的疲惫,只是平静地望了底下诸人一眼,侧过身擡手示意:
“诸位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