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给自己台阶下,宋窕却突然叛逆起来。
飞快地又猛嚼来了两下,总算是把那一小块咽进肚子里了,她昂着脸:“怎麽说也是御赐之物。”
将剩下的薄饼丢到一边,梁城越凉嗖嗖地说:“这东西,焰京的狗看见了都嫌当窝硌脚,更何况是陛下,他老人家自己应该都没吃过。”
想起他先前说的话,狐狸眼中浸上一层心疼:“你们在边关打仗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吃啊?”
故意吊着她的情绪,梁城越欲盖弥彰地说:“平时我们都会配点酱菜。”
“不过你懂的,北疆天干风大,庄稼收成也不好,为了方便下口充饥,酱菜都是齁咸的。”
烧纸钱的小火堆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灭了,周遭万籁俱寂,连昼伏夜出的莺鸟都不见踪迹。
宋窕想象力突然丰富起来,已经脑补出了一幕幕北境风光,在那里将士们都是连饭都吃不饱的可怜姿状,好像还听到了他们互相安慰彼此的鼓励话。
她恍惚一瞬,愈加不知所措。
一直在观察小姑娘表情的男人嘴角上扬:“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之所以第一次上战场就拿了军功,其实是因为当时是元帅的振国公答应我们,说谁先赢下一场,就奖励後面半个月可以把主食从这玩意儿换成馒头。”
头次听他说有关战场上的事,全然没有紧张血腥的氛围,反而被他谈得笑料十足,宋窕盈盈笑出来。
两只小手搭在膝盖上,温驯地像只垂耳兔。
“你……与寻常武将好像大不相同。”
月色沉沉,清贵俊美的脸横生邪气:“是吗,那,哪里不同?”
被他看得不自在,宋窕用食指绕起头发:“很多啊,你比他们长得都好看,而且气质也不同,你看起来其实不像武将,更像个摇扇翩翩的文臣贵公子。”
这话他可太受用了。
但梁城越非要去抠字眼:“那你说,我与师隽,谁更好看?”
宋窕一愣,被问住了。
狐狸眼端详了那张脸顷刻,她歪头,似笑非笑:“想不到国公这麽虚荣啊,还喜欢跟别人比相貌。”
他故意回:“阿窕,这可就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他唤她阿窕。
明明与师隽平日里称得一致,可入耳後怎麽听都觉得不同。语气不一样,心情不一样,好像听来听去都是他唤得更顺她心意。
软趴趴的耳垂开始发热,她佯装不懂,故意低下头,嘟囔一声:“那还是你更好看。”
皎白的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零散洒下。
有星星点点正好落到了宋窕的肩头,更衬得小姑娘肌色若雪,眼尾嫣红。
喉结滚动,梁城越沙哑着嗓子:“阿窕,其实我……”
像是预感到什麽,宋窕都不敢听完,急忙说:“国公与我大哥交好,应也是同我大哥那般谨言慎行。”
她在警告他。
要慎言。
这是第二遭听见她拒绝,上次在马球场,他是看热闹的外人,听完全篇只觉她有趣得紧。
可这次,他身处漩涡中心。
心尖如同活生生刺穿,又被踩在脚下碾碎。
哽着口气,他转了话锋:“你大哥说,你并不想嫁给武将?”
“是。”小姑娘点头。
“武将有那麽不好吗,保家卫国驻守城邦的不都是武将吗,为何还要被另眼对待?”
宋窕苦笑:“我从未觉得武将不好,恰恰相反,我很尊敬武将,可若是为了将来夫妻和睦琴瑟和鸣,我不敢同武将喜结连理。”
诉这番话时,她没注意到自己相叠的拇指在微微发抖,像是被那胸口中颤巍巍的心脏附体般。
梁城越瞳色黯淡,一股疏离感顿时增生,夜色光线描出他挺拔流畅的侧颜,却是说不出的幽寂。
往日的神采飞扬变得麻木,还透着寒冽的神情,他沉着语调:“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