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想翻案,又想报仇,偏生命还不长了。”她伸手想替张令姿擦去唇边沾着的口涎,可人家不领情,身子一侧,眼泪直淌,却丝毫不示弱。
云英笑了笑:“我就喜欢有骨气的人。”
手背擦了擦脸,还是有股味。
“你们这些高门中人,就是这点死脑筋。翻不翻案又如何呢?成王败寇,纵是十恶不赦,不也就是左一笔右一笔的事麽?攻城略地是受命于天,谋财害命,也可以是替天行道。”
张令姿双唇微动,喉咙里挤出嘶哑咒骂。
“你懂什麽!”
“我懂的可比你多多了。”她也不恼,只笑道,“翻案嘛,你已经求过人了,我不跟他抢,但你想报仇,我倒是有法子,你要不要听听?”
张令姿一怔,蓦地擡头。
云英笑道:“裴晏说你知道我是谁,那我也不跟你说虚话,扬州上下一应官员,没有你见不着的,哪怕是吴王,你想想法子,都能够得上。害死你夫君的究竟是谁不重要,动手的该死,旁观的也该死。反正你都活不久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统统干掉不就得了?”
她拔刀挑开张令姿身上的麻绳,语调轻松。
“看在岛上这些孩子,识字说话都是你夫君教的份上,我可以帮帮你。事成,你心愿既了,事败,九族之上,至少你那个骗了你这麽多年的叔父,肯定是跑不掉的。”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大小通吃的买卖,不做是傻子。你说是吧?”
云英从里屋出来,关循正守在甘守望边上。
“这家夥怎麽办?干掉还是送回去?”
云英上前踢了两下,确认人还活着:“当然是送回去,教你那麽多遍你是一句不往心里去啊?他就是来替张康确认沈娘子和裴晏是否在你手上的,若他回不去,那不就默认了?”
关循下意识想还嘴,又想到陆三就在隔壁,只好忍下:“他们都要办法事发丧了,还来问这个做什麽?”
“官就是这样的,看上去好像是一夥的,可趋利避害,没有拆不了的夥。越是经年累月地伏小做低,心里越憋着恨呢。”
关循皱眉道:“你是说……张康想趁这机会取代顾廉?”
“谁知道呢,这些上等人的心思,得让他们自己去猜。”
云英看了眼隔壁,她说完那番话,张令姿一动不动,陆三和瑾娘便还守在里头。她想了想,将关循拉到一边,认真道:“关大哥,我们离开这里吧。”
关循一愣:“你不是想让宋兄弟他媳妇生完孩子才走吗?”
“那是之前。”
她想见的人已经见到了,而眼下……
云英在院中来回踱步,清风拂面,头脑也清醒些。
“我也说不上缘由,就是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回过身:“你不是说想带大家去南朝过日子吗?我们去夷州或者交州,只要有钱,有足够多的人,占山为王,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官都是可以谈的。你们过去不行,因为扬州这些官,背後都是同一个主子,都知道你们是谁,自然是不行的。可换个地方,让你手里那些人把官话学好,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谁知道你们是谁?上门来送钱的阎王,谁会拒绝呢?”
关循想了想,听明白她的意思:“你愿意跟我们一起?”
“不然呢?”她笑道,“就凭你,能谈出个什麽?”
“可……”关循有些犹豫,“你不是说,不做亏本的买卖吗?你帮我们,要换什麽?”
云英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不说话,关循下意识後退。
她倏地一笑:“瞧你吓的。不过你倒是说对了,这买卖算来是我受累,往後你得跟陆三他们一样听我的。”
见关循有些犹豫,她又说道:“给你几天时间考虑,我的耐心有限,肚子里的孩子不等人,夜长梦也多,等久了,这生意就作罢。”
云英刚走到院门口,关循便叫住她。
“人我有,钱你从哪儿来?”
她回身笑了半晌:“这麽多人跟着你没饿死也算是不容易。”
关循啧了声:“你他娘的够了啊!前两天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陆三抓的你,你跟他算去。”她想了想,还是不为难傻子,保不齐又要胡思乱想,“咱们现在手里可是有三个值钱的家夥呢,卖二赠一,下辈子都够用了。”
她擡头望了望月色,这一来二去耽误得太久了,良辰无多,离天亮只剩几个时辰。
片刻都好,她还想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