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夭早看见萁冬的伤,实在严重,万一对?方没了,惋惜是回事,那女闾的真相岂不泡汤,顾不得别人如何作想,紧紧守在旁边,拿出从挚舍人处的创伤药给敷上,关切道:“壮士一定?要坚持住,大?夫马上就来。”
对?方动下眼皮,刚张口,鲜血便喷涌流出,她吓得直摇头,“先不要说话。”
对?方却等不了,嘴角抽搐,紧紧抓住床榻,气若游丝,“风——”
手一松,脊背挺直,晕了过去。
她伸手摸鼻息,幸而?还有气,但脉搏微弱,不由得担心,淳于敏上前,“女郎,今日过节,恐怕很难寻到大?夫,不如让我身后的几位侠士给他看一下。”
怕她不信,又走近几步,“噢,刚才若非侠士们出手相助,恐怕我们都被?土匪伤了。”
姒夭才回头,看见几个身穿戴蓝衣衫之人,站在门口,长相秀气,从未见过,寻思天下奇人异事颇多,没准就有救,来不及细想,连忙退到一侧。
那些人来到跟前,从身上掏出五颜六色的药丸,分别塞入萁冬口中,其中一位年长者叹口气,道:“恕在下直言,此人虽不会死,但也活不过来。”
姒夭忙问,“不死不活,什么意思——”
对?方叹气,“不就是活死人,虽是活着,但不能说话,不会言语,除了呼吸,都要用丹药维持,伤太重。”
她心里不服,“大?夫没来,如何确定?。”
那人缓缓起身,施礼道:“女郎,不是吾等自夸,即便请来大?夫,只怕还没我们医术好呐。”说着顿了顿,和旁边人交换眼神,似是得到对?方同意,接着自报家门:“在下乃墨者。”
墨家——姒夭心里一沉,当然晓得对?方厉害,不止武艺高强,医术也了得,恐怕除挚舍之外,再无人能相提并?论?。
心凉个透,女闾的线是完了,又可怜一个侠肝义胆之人居然被?土匪害死,身后的淳于敏也忍不住惋惜,“好不容易遇到如此好的侍卫,竟出这?种事。”
无计可施,只得先把萁冬安置在屋里,交给墨者,再派人报官。
淳于敏早认出姒夭,乃酒肆见过的丰臣枕边人,竟会出现在安国,还对?自己侍卫如此在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事到如今,只能顺着安慰。
“女郎,出去吃东西?吧,我看大?堂已收拾妥当,你担心也没用,还是交给墨者。”
刻意躬身,温文尔雅,“女郎可认得我啊。”
姒夭抬头,并?不掩饰,“自然记得,见过中大?夫。”
众人同桌而?食,心情都十分沉重,淳于敏为避免尴尬,兀自开口感?叹,“没想到安国秩序杂乱无章,早知多带些人了。”
风岚清将菜放姒夭碗中,接话道:“安国虽民风未开,族与族之间死斗极其厉害,但光天化日之下,合伙抢劫倒不常见。”
这?就奇了,莫非他们运气如此差。
话音未落,竹帘晃动,伴着女子尖利之声,瑜萱儿像朵牡丹花般,飘然而?来,在案几边落座,“各位客官受惊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没天理的事,我已告知官府,定?要将他们捉拿归案,听说有位侠士受伤,还请放心,小女子一定?去请最好的医者。”
说着又掏出手巾抹泪,楚楚可怜,别人也不敢埋怨,姒夭抬眼瞧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瑜萱儿乃安相邦的心上人,没可能当地的土匪不知,怎还敢来抢劫,若说富贵,蒹葭馆又不是最好的,难道其中有诈。
随即给风岚清使眼色,对?方会意,两人提早离席,在屋内商议。
“风侍卫,你与那帮人交手,觉得功夫如何!”
风岚清琢磨着回:“出招狠,非常了得。”
“那风侍卫与萁冬的功夫相差多少,可要如实相告,不许谦虚。”
“他比我略差一些,也不是很多。”
“这?就怪了,功夫既然只低一点,你还算游刃有余,他却伤得如此重,只有一种可能,与他对?打之人比与你的功夫高很多,也就是说分明冲他而?来。”
茅塞顿开,难道为灭口!
怨不得对?方在打伤萁冬之后,直接冲到自己屋内,愈发肯定?,“风侍卫,那些人明显为杀萁冬而?来,而?他身上唯一的秘密只与女闾有关,我有十足的把握,对?方一定?想毁灭人证。”
风岚清亦觉得有理,“可惜他们功夫颇高,来无影去无踪,很难抓到,何况现在萁冬又昏迷,只怕今后断了线。”
姒夭想会儿,忽又笑了笑,眼里露出一丝久违的狡黠,“风侍卫,还麻烦你请中大?夫与墨者来,我有话讲。”
风岚清得令,临出门又迟疑,公主的鬼主意太多了,一次比一次冒险,扭头问:“殿下,该不会要以自己为饵,引那些人再来吧。”
“是呀,风侍卫果然聪明。”
她笑得明媚,目光坚定?,“你也看到了,一群人还想冲到屋内杀我,足以见并?不清楚我有没有知晓秘密,不如将计就计,直说萁冬死了,私底下传出消息,他临死前与我畅谈,肯定?能将那帮人再弄出来。中大?夫与齐有亲,顾及芸霁乡主与上卿,自会帮我们,太子那里更不必提,倒是墨家不好说,还劳烦风侍卫去讲,你们都属江湖人士,比我谈起来容易,咱们便可一网打尽,好好看背后的人是谁。”
风岚清眉头蹙起,看她完全不知怕的模样,“殿下,这?些人行踪诡谲,还不知背后势力有多大?,将事惹到自己身上,万一!”
“哪有万一呢?”
她笑意盈盈,一双狐狸眼水波粼粼,窗外翠鸟莺啼,风吹过来,衣裙翩翩起舞,连着他的袖口,纠缠一处。
“风侍卫,我们可是设计之人啊,虽然我在明,敌人在暗,但咱们早有防备,大?不了请墨者们一同入齐,等到齐国之后,必定?成?事。”
瞧对?面?还在犹豫,索性?起身往外去,“那好,我去找墨者,谁也拦不住。”
风岚清只好一手抓住,属实无奈,“在下遵命,殿下好好在屋里呆着吧,外面?太乱了。”
姒夭莞尔一笑,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就知道,天下最好最贴心就是风侍卫。”
一举一动,天然而?然,风岚清哑然,对?面?就是个给亲人撒娇的小丫头,他又有什么办法。
乌金落,夜幕苍茫。
平阳城内寂静无声,唯有打更之人一边敲着刁斗,提醒着时?候不早,也该睡去。
蒹葭馆内,太平得连一片叶落都能听到,忽见客房里钻出个黑影,蹑手蹑脚来到墨者居住的屋门,先敲三?下,随即一跃而?起,飞出院落。
屋门开,腾地跟出三?个人,在月光中如一片乌云飘来的影,迅速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