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不能渡江,是洛都把他们拒之门外。
城外春草初生,若青山镇没有被烧毁,此时,他与妻子已在院中撒下了菜种。
张平安悲从中来,绷着口气跋涉千里,心里的弦也到了要断裂的时候。
年幼的女儿忽然从身后摇摇晃晃跑上前去。
“爹爹……有大马,贵人,是贵人!”
她才八岁,却在这一个多月的流离中学会了些生存技巧——衣裳艳丽,坐在马车里的是贵人,有很多的食物,很多的钱,只要上前去求,有时候能得几块糕点。
青山镇里逃出来的孩子们都学会了这个“技巧”。
这些停留在曲江边的小孩们都看到了华贵异常的马车,他们蜂拥上前,希望能让那马车里的贵人看到他们。小丫头有样学样,被裹挟着跑去了。
“小竹!”
张平安来不及拉住她。
洛都的贵人太多,流民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洛都外的污泥罢了。
张平安在看到城门紧闭,守城士兵于城楼上监视着曲江之岸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马车踏着江岸疾驰向前,他骤然被巨大的不安所笼罩。
马车里,婢女打开了帘子,盈盈的美目看到了那群蜂拥来的流民,露出了嫌恶。
“公主,有好些流民跑过来了。”
一群脏兮兮的小孩,浑身都是黑灰的痕迹。
婢女素白的手放下了帘子,望向靠在软垫上闭目的城阳公主。
宿云秋抬眼,秀美的长眉微皱:“不用管。”
她今日要去父皇新赐的汤泉宫,往年春猎都在汤泉宫下,今年也不例外,那儿有温泉,气候比之洛都要暖和些,洛都垂柳始绿,汤泉宫中的花已经次第开了。
她索性先去住,到时候办个小宴,让贵女们来给她解解闷子。
婢女得了她的意思,马车便继续疾驰了。
风声盖过了小孩的尖叫,宿云秋合上眼,轻声嘟哝了个“晦气”。
婢女连忙去了她身旁伺候,尽心尽力让宿云秋展颜。
张平安目眦欲裂,他支着羸弱的身体奋力向前,想把被挤到车辕处的张小竹拉回来。
他已经跑得很快了,却觉得这几步太遥远。
小竹呆在那儿不知要去哪,她一直是个不大灵敏的小孩,连她母亲去时,也只是呆呆的沉默着。
有一个玄色的身影踏破河岸的青草,骤然向车辕掠去。张平安只看那黑影如破云的箭,一抹靛蓝晃过他的眼前。
池暮认得出那是城阳公主的马车,魏夫人也认了出来,城阳或许不像那群纨绔那样恶劣,但她同样视庶人为草芥。
何况是朝廷所盖章定论的“流民”,连户籍都流佚,死便死了。
魏夫人努力支撑住魏巡的重量,看着池暮奔袭,身形敏捷如豹。
魏巡曾和她称赞过,他收了这辈子最得意的一个徒弟,年纪虽不大,天分却好得惊人,天生便注定能在武学上走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