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伯琼站在墨影背骨之上,俯视而下,只见流散的紫云被乱风拂开,今日的祈星阁前却格外热闹,数只白鹤在低空盘旋,似乎全蓬莱府的弟子都聚在了此处,熙攘成了一团,另还有着他色衣衫的弟子,是其他仙家门派的人。
如此派头,必然是要商议什麽重要之事。
「底下看起来吵嚷得很。」顾亭尘道,「看来还是来晚了半步,不妨先在此听听他们究竟在说些什麽?」
不消顾亭尘提醒,苏伯琼也早已掐出了一诀,视线所及丶双耳所闻同身处在仙岛之上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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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修士目光围聚的,是立於莲台之上的一位少女。
她身着一些紫袍,双脚赤。裸,面掩白纱,眼瞳泛着晶绿,晃眼一看只觉年少,说话声音听来却是老成持重:「……蓬莱府内务庞杂,如今掌座之位空悬,虑及仙门之序,今时往後,暂由天镜阙接管蓬莱府一切事务。」
底下立即有反对之声:「天镜阙虽时常主持仙门要务,但蓬莱府乃是修界第一门派,现下掌座仙逝,大师兄和苏师兄都不在仙府,众弟子还在寻其踪迹,天镜阙有何资格接掌蓬莱府?」
顾亭尘却似有几分兴致,问道:「这小丫头是谁?出言如此张狂。」
这少女苏伯琼并不认识,可看装束便知是天镜阙的少使。
天镜阙不以仙家门派自居,只道是供各路修士突破修为的一处灵山仙府,同其馀诸多仙门一样,藏有不少仙家灵宝,派有不少修士守着,同时还设有长使丶少使长久留於仙府,决定灵山之上修士的去留。
如此一来,天镜阙就算不自称为门派,众人还是将其视作一方仙门,且可同蓬莱府平起平坐。
天镜阙少使早已料到自己的言辞会被如何回击,立刻回那反对的小弟子道:「天镜阙自是没有资格,可若是我有山河印呢?」
此话一出,不仅是底下各路修士跟着一愣,连苏伯琼的眉心也跟着一跳。
山河印……竟会落到天镜阙的手中?难道徐青氿此前是同天镜阙中人一道谋害师尊?
这麽一想,他眉头便拧了起来。
顾亭尘是个不嫌事多,反倒是盼着事多的人,跟着道:「这下可是好事一桩,不仅是蓬莱府掌座之徒手上有山河印,这天镜阙少使手上也有山河印。」
苏伯琼眉头不展:「他们怎会想到故意作伪来欺蓬莱府弟子?」
顾亭尘一手点过他眉心:「在你眼中,人的本性究竟是善是恶?」
苏伯琼被这麽一问,却是笃定道:「自是善。」
顾亭尘并不否认他的回答,只是说:「即便本性如此,後天也会经历诸般而有所变化,何况你之所见所闻,多半只是冰山一角。」
苏伯琼知顾亭尘又是在明着讽刺仙门中人道貌岸然,於是回道:「天镜阙中人品性如何,轮不到你我置喙,只是……」
他又是略微一停顿,然後道:「仙门虽然并不是人人都见过山河印,但蓬莱府弟子也都有所耳闻,怎会轻易被莫名奇妙的假物所欺?」
这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诡君的墨影,冒着大风险仿造一件仙门至宝,只是为了夺掌座之位,并不像是天镜阙往常行事的风格。
顾亭尘眼中含笑:「你还是将这些人,想得太好了些。」
苏伯琼不语,顾亭尘便又接着道:「若不是你将他们想得太好,兴许能早些时候发觉你那表里不一的师兄图谋不轨,心中不只想占这掌座之位,也想将你一并占有。」
这番话又一次戳了苏伯琼的痛处,他别过眼去,心中难免扫荡过一阵愧疚。
顾亭尘是蛮横,可这话却也说得不无道理。
如果他能早些时候察觉到徐青氿所念所想,兴许真能避免师尊受那天煞所袭,而今也不会落得这番田地。
「他人要如何行事,我无权过问。」苏伯琼抬起眼来,这一次望着顾亭尘的目光不再是躲闪,却是多了股韧性,「我只能抉择自身。」
顾亭尘瞧着他眼中泛光,终於像是恢复了原先那精气神,只觉这双眼睛里的那股韧性犹如斩不尽的野草,只需要一点儿生息就可复生……
倒是能燃起人内心深处本是稍微平息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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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伯琼不晓得顾亭尘如何浮想联翩,倒是沉声道了一句:「你既说要我夺这掌座之位,便要助我一力。」
顾亭尘道:「噢?那你说本君现下该如何助你?」
苏伯琼抬起一掌,长眉终是一展:「不要露面。」
且不知道顾亭尘这厮到底会不会听他所言,苏伯琼已然纵身一跃,下一刻灵识一聚,银光缥缈,长剑一现,助他御剑下行。
这倒是身体力证了自己那句「他人要如何行事,我无权过问,我只能抉择自身」。
乘剑迎风而下,苏伯琼很快脚临实地,惊掠来一阵风,压过了人群涌动着的嘈杂之声。
「娑月少使竟能寻到我蓬莱至宝,不如将其现上一现,什麽动静……」
「苏师兄?」
「是苏师兄!」
「真的是苏师兄……」
「苏师兄回来了!」
「……」
众蓬莱弟子眼中皆窜动起了喜悦之色,折身朝苏伯琼围聚而来,倒是立马「冷落」起了原本处在人群目光中心的天镜阙少使,也令其馀身着墨色衣袍以及青衣的外家弟子愣上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