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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希木下晚自习已经九点多,他决定还是去趟人民医院,去看看迟老师的情况。他的自行车还在季辞那里,季辞说明天会给他送到学校。好在实二和人民医院离得近,他走过去也就不到十分钟。
到了医院,发现迟万生已经从ICU出来,回到了普通病房。邢育芬伏在病床边打盹,叶希木过来,她很快惊醒,问他怎么过来了。
叶希木见病房中还有一个空床,问她怎么不去床上睡,邢育芬说迟万生今晚还在危险期,怕睡熟了迟万生有事。
叶希木想了想,对邢育芬说:“邢老师,我来守着,您去睡会儿。您都两天没睡了,撑不住的。”
邢育芬立即否定了他这个建议,“不行!你明天还要上课,怎么能熬夜!”
叶希木道:“您忘了?明天我们有一天的假。”
邢育芬这才想起来,实二的高三学生改成了大小周,一周上六天半,一周上六天。这周正好周六可以放一天。
叶希木把书包放下,“反正就算不守,我也要到两三点才会睡。您要是在这里睡不习惯,就回去睡,多少睡会儿。”
迟万生和邢育芬的家在实二对面的教师家属院,离医院挺近。邢育芬一直有神经衰弱的毛病,在病房的空床睡,肯定睡不好。
邢育芬看看叶希木手中的笔和卷子,决定接受他的提议。她也实在是扛不住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感觉在飘。她看了下手机的时间,对叶希木说:“那我回家睡会儿,你不能熬太晚,三点钟我来换你,有事你打我电话。”
叶希木点点头:“我通宵都没事,您多睡会儿。”
邢育芬已经困到没有力气再多看一眼手机,向叶希木点点头表示感谢,匆匆离开了病房。
病房的灯关着,床头有一个小台灯。煞白的灯光下,迟万生的脸色格外苍白,分不清是熟睡还是昏迷着。
邢育芬带过叶希木一年的生物课,但迟万生并没有教过叶希木。叶希木进实二的时候,迟万生是教导主任,教高三数学。到叶希木上高三的时候,迟万生就查出来重症,不得不停止了教学工作。
直到这次父亲出事,迟万生其实都没有和叶希木直接打过交道,甚至都没有说过话。可是当迟万生找到他的时候,叶希木却感到迟万生像是已经教过他三年一样,对他的一切都是那么了解。他这才知道迟万生一直在关注着他,就像是航道上的护卫,一直无声无息地伴随他左右,在他出现危险的时候,立即出现施加保护。
注视着迟万生衰颓的面容,叶希木觉得鼻子很酸。璐妈说得没错,其实像迟万生这样在关注着他、暗中保护他的人还很多吧,他不知不觉中受其恩惠,却从来不知道有谁。
叶希木揉了一下眼睛,把台灯移到另一边,打开了手里的模拟试卷。
做题对他来说是一件丝滑而愉悦的事情,他享受沉浸其中、破解难题的快乐。夜晚的病房出奇的安静,或许是病房中的另外一个病人睡前刚注射了药物,她和旁边行军床上的护工都睡得特别沉。叶希木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做完了理综和数学两套卷子——本来是璐妈交给他,让他在明天一天的休息日中补完的二模试卷。
他掐了时间,两套试卷做完,加上中间的休息时间,差不多五个小时。快四点了,窗外的夜色似乎不再那么黑,隐隐约约开始发蓝发白。
刚做完题,叶希木的精神还很亢奋,他喝了点水,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坐在床边检查迟万生的引流袋和尿袋,谢天谢地,一切都还正常。迟万生的呼吸也还稳定。他坐在床边发了会呆,忽然听到病房门发出轻微的一道声响,走廊的灯光在地上投出长长的斜方,邢育芬回来了。
“你没眯一会儿啊?”邢育芬问,睡了几个小时,她的精神好了不少。
叶希木摇摇头,主动告诉邢育芬:“迟老师一切都好。”
邢育芬长舒一口气,“那就好。熬过今夜,就又过一道鬼门关。”
叶希木道:“迟老师不会有事的。”
邢育芬点点头,“你快回去睡吧!就算明天放假,你也要好好休息,不能仗着年轻,就天天熬夜通宵,伤身体,知道吗?”
叶希木点点头:“好的。”
叶希木收拾书包哦对时候,邢育芬轻声说:“外头有个姑娘儿好像把她婆婆搞不见了,到处在找她婆婆。我也没看清楚,蛮可怜的,你出去要是看到一个婆婆儿,就注意一下。”
叶希木又点点头。他知道邢育芬就是这样,就算自己身处困境之中,看到别人遭难,也总还是想拉一把。
他背好书包,看着似乎瘦弱佝偻了一些的邢育芬,忽然张开手,“邢老师——”
邢育芬抬起头看着他,叶希木上前去,轻轻地拥抱了她。
“邢老师,我会努力,您和迟老师——”
“我们也会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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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上山
陈川的家公家婆说过,季宗萍是他们见过的最犟的婆婆儿。
预期还得在医院陪季宗萍住几天,季辞问了下护工,在附近的大超市里买了一个折叠床,还专门回家给自己和家婆收拾了一套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过来。
家婆晚上吃了点东西就睡了,睡相还挺好的。季辞在医院卫生间洗了个澡,也早早睡了。折叠床窄小,睡着并不舒适,季辞辗转许久才睡着。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醒了,病房里依然黑灯瞎火,窗外变淡的夜色让她估摸出大约是三四点钟。
折叠床睡得她腰酸背痛,下意识往床上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让她整个人激灵一下、睡意全消——床上的被子翻开着,没人了!
季辞翻身下床,本来寄希望于家婆只是夜里起来上厕所,可是厕所里没灯也没人。再一看,病号服脱在了床头,家婆自己的衣服没了。
季辞心想,完了,家婆肯定是走了,回家去了。但她身无分文,也没有带手机,她怎么回家?难道靠走吗?走回去至少要一个小时,也不知道家婆几点走的,现在到哪儿了。她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在路上会不会有事?
真犟,真犟!季辞恼火得很,她还是低估了家婆的倔强程度,早该想到的。听陈保江说,家婆前些年摔倒骨折,都只是让隔壁村擅长跌打损伤的一个老赤脚医生给上了夹板,没去医院。现在一个老年癫痫,又怎么可能让她老实待在医院里。
着急也没办法,季辞只能赶紧换衣服,出门问值夜班的医生护士,还有医院保安,有没有看到季宗萍。一路问出去,直到医院大门,才有个保安说看到一个跟她描述很像的老婆婆儿独自出去了,因为没有穿病号服,他就没有拦着。按时间推算,估计是两个小时之前了。
季辞右手握着拳,狠狠打了自己左手一下,还是睡得太沉了,季宗萍起床换衣服出病房她都不知道。她急匆匆赶去停车场,把摩托车推出来,到出口处,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是季婆婆不见了吗?”
叶希木背着书包,站在门岗边上。
季辞看了下表,已经四点过了。“叶希木?你在这儿做什么?”
“陪迟老师。”叶希木说,“我听说有人在找一个婆婆,出来就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