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这两日有雨,时恪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在阳台看外头的天,老天爷挺给面子,大太阳。
昨天逛街的时候,看见广告牌到处都张贴着海报。黎昀给他翻译了下,说是大后天要举行烟花会,和他们的旅程时间刚好能卡上,而且活动点离酒店不远,在阳台就能看见。
“往年也就国庆节和跨年的时候放,”黎昀擦净手,挤了润肤露抹在时恪脸上揉匀,抹完剩下那点儿黎昀便搽自己脖子,“这次咱们赶上电影艺术节了。”
“足不出户看烟花……”时恪挺开心,不用人挤人,超绝观景位,“不对。你是不是提前调查过,踩着点儿来的吧。”
“随便看了眼。”黎昀说,“我定了酒馆,等跟Leno吃完饭,回酒店再歇一会儿差不多烟花会就开始了。”
Leno暂时结束了为期半年的木工学徒生涯,又在乌城多待了两个月,前段时间才回里昂。他们通过电话,简单约了顿饭。
今天的行程是去富维耶圣母大教堂和里昂美术馆,乘坐缆车上了山顶,已经被它华丽的塔楼震撼,教科书上的平面图跃然眼前,有种不真切的虚幻感。
时恪转身俯瞰里昂全景,满目都是绵延古朴的红顶建筑,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不过黎昀说,他也是第一次来,以前常在学校和餐厅之间往返,除去假期间的独自旅游,去过最多的地方可能是菜市场。
这会儿过了弥撒的时间,两人逛完出来,找了家咖啡厅歇息。时恪认真地整理起自己的手账本,掏出随身水彩盒画下风景,黎昀便安静看着。
美术馆外排起长龙,他们跟着队伍蹭进去,时恪租了两个导览耳机。
黎昀说:“不该是时老师给我讲讲吗?”
“那你还是听它讲吧。”时恪将耳机递给他,“我只能讲讲画面结构,美术史不行,差点挂科。”
黎昀笑着说:“那就讲画面。”
时恪看他一眼,对方已经摆好洗耳恭听的模样,他清清嗓子,从手边的欧律狄刻雕塑开始说。
原本以为黎昀只是哄着他好玩,对于非艺术专业的人来说,这些内容可能多少有点无聊,没想到对方却听得很认真。
逛完雕塑区,时恪在上楼的时候突然开了口:“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有点儿手痒……想画。”
第一次听小孩儿说对自己的初见印象,黎昀挑起眉梢,“好啊。什么时候有空给我画一张,我的荣幸。”
第108章番外一(下)
时恪以前以为闷在屋子里,藏在黑暗中才叫安全。
他讨厌喧闹的人潮,这些东西会让他记起幼时不平静的生活,深陷动荡,所以从未向世界迈出脚步。
譬如与甲方沟通很难,和陌生人成为朋友很难,承认被抛弃、直面自我很难。
他习惯用想象模拟未知,而只有真正向外走去,才发现没有那么可怕。
方案打回来了那就再改。
社交就是情绪的平等交换,任何人都有掀桌的权利。
构建自我认知从正视自身价值开始。
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出发。去看看索恩河畔的火烧云能将天幕灼出斑斓的洞;特雷尔广场的灯光将喷泉染得如梦似幻;大道的梧桐叶能摇晃出一整个秋天的旋律。
生活有千万种模式可以探索。有光有影,有晴有雨。人间滋味就是这么来的。
两人走走停停,心态的转变让人越来越放松。逛到从前黎昀居住的公寓楼下时,时恪亲眼见证了一次他是怎么用法语跟人砍价。
听不懂内容,但从摊主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可以看出来,对方根本招架不住黎昀的夸赞,欣然给打了折还多送一盒水果小番茄。
黎昀借水洗净,往时恪嘴里塞了一颗,他的左腮帮子微微鼓起,眼睛却看着前方某处,“那盏灯。”
“5。0的视力这么厉害?”黎昀顺着望过去,灯柱斑驳了些,却仍旧漂亮,“这里的路灯都长一样,我都没认出来。”
“画过。”
言下之意,时恪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多遍,默写都不成问题。
他咽下番茄,走过去,指尖拂过锈迹,“想给它再拍张照。”
黎昀不记得灯,但绝对忘不了那幅画,“只拍它?”他打量四周,将拍照的任务委托给一位面善的路人。
两人往灯下一站,也没摆什么特别的姿势。黎昀还提着小番茄,刚好吹来一阵风,他拨弄着时恪的头发,时恪眯起一只眼,两人都浅浅笑着。
法国人多少带点艺术天赋,他趁势按下快门,构图干净光影温柔,照片看着日常又温馨。
谢别路人,两人去了趟里昂必游景点,白莱果广场——圣·埃克苏佩里和小王子的雕塑。
“我记得以前是在二手书店里读完的小王子绘本,”时恪望着雕塑说,“也一直记得那句,‘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要用心。’爱让最平凡,最不起眼的东西变得独一无二。”
“不过看书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荒芜之地会长出玫瑰,也不相信有爱。”
黎昀站在后面,拍了张时恪的背影,收起手机,上两步揽住他的肩。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胆小鬼,获得爱需要承受掉眼泪的风险,也需要变得透明。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总藏在后头。”时恪看向他。
黎昀:“那现在呢。”
“在出发那刻就已经获得它了。”时恪说,“而且,不是因为需要你才爱你,而是因为爱你,才需要你。大概小王子也这么想过?”
黎昀的眼底有光,他揉了揉时恪的头发,“或许呢。小王子有独一无二的玫瑰,你也是自己独一无二的玫瑰。”
对方总是不遗余力地肯定他,时恪笑了笑,仰起脖颈,把头靠在他的手掌,“今天晚上能不能给我再讲一遍小王子的故事啊。”
“好。”黎昀说,“今晚讲小王子的睡前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