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刻,虽是问句,他却异常
肯定。
她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锦被里的她,未着寸缕,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弘历此时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她已经二十多岁了,早已不是初见时的稚气可爱,也不是王府初见时的青涩,如今的她,有了几分成熟的温柔,只是,她在这宫里的位分太低了些。
从前同为侍妾的那些人,有的已经是贵人,有的已经是嫔位甚至妃位。过去她倚仗着年龄被人称一声姐姐,如今她见了那些人,还需要俯身行礼。
所以她的温柔里,还有一份胆怯的自卑,这和过去水灵灵的眼眸是不一样的。
可分明,她的容貌,谈不上倾国倾城,也是琼姿花貌,冰清玉洁。在宫里,高氏与金氏的容貌是一等一的,旁人都说,再往下便是纯妃,可如今要他来看,珂里叶特氏的容貌是仅次于高氏与金氏的。
他从前……倒有些有眼无珠了。
“十年了……皇上终于认出来臣妾了?”她闭着眼,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轻声答道。
他没有多说别的,手微微一动,裹着她的被子便被他挑开,下一秒,满殿柔情蜜意,暧昧满帐。
“是朕不好。”意识迷蒙间,他轻声低语,他觉得,自己直到今夜,才真正地拥有了她。
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在心底隐藏了许久的熟悉感忽然地被揭开,他几乎欣喜若狂。
论礼,嫔妃侍寝是不能在养心殿过夜的,可这一晚,当敬事房的太
监来把人接走时,他看着一旁累得有些迷迷糊糊睡着的人,摆了摆手,难得允准了人留宿养心殿。
次日一早,他起身的时候她还没有醒,他没有叫人惊动她,只是下了旨意,晋封她为贵人。
自此,她开始了长达一年的圣宠不衰之路,一直到乾隆四年,她生下了皇五子永琪,永琪一出生,他便晋封她为愉嫔。
只可惜,她的恩宠却到了头。
永琪出生五个月,他还是会时常去看她,直到有一天,她忽然病了,大病一场。
病势汹汹,所谓医者不自医,流水一样的太医派去永和宫,什么样的药都用了,才终于挺了过来。
病是好了,可是用药过寒,连太医都说,只怕愉嫔娘娘再无生育的可能了。
这一场病,她前前后后缠绵病榻将近半年,直到永琪周岁,她才痊愈,能够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可那会儿,宫中已经新人辈出,旧人哪敌新人呢?
弘历记得,那会儿宫里的人似乎都快忘了她,也只有从前与她交好的皇后和贵妃会提起一二。
再后来,他便不常去永和宫了,永和宫偏远,便是顺路,也顺不到那儿去了。
她似乎也不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只是一心教养着永琪,闲暇时,只去长春宫、永寿宫还有慈宁宫,可每次去,她都刻意避开一些他可能会去的时间。
当然,这些细节,当年他都不曾意识到。
再注意到她,应该是永琪稍大一些的时
候,上书房的师傅时常夸赞永琪聪慧,天文地理、书画骑射,无一不通。
可是这些,这孩子在他面前,很少表露出来。
永琪越大,夸他的人越多,他也开始逐渐地注意到他,逐渐地放手给他一些看似微不足道却足够有分量的事务,比如去乌里雅苏台,比如去孝陵泰陵祭祀……
那些日子,成衮扎布等人上的奏折里,时常会夸赞永琪在乌里雅苏台的种种行为,说满人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在入关这一百年里,又有多少人还能在骑射上颇有建树?入关以来,汉化严重,能说满语都已经是不错了,更别提五阿哥满蒙汉三语切换自如,精通骑射了。
还有每日去慈宁宫请安,太后也时常夸起,愉妃孝顺,每日都要在慈宁宫待上好一阵。
他开始踏足许久未曾去过的永和宫,只是永和宫里,早已不如当年那般热情。
即使是夏日炎炎,踏进永和宫,他也觉得自己恍惚踏进了冬日的冰窖,寒冷刺骨。
面对自己的早已不是当年的人,她总是神色淡淡地绣着一些孩子的衣裳,对他的问话,总是有问必答,却绝不多言。
他甚至不敢问她,是不是在怪他。
时光流转,直到永琪成婚过后,那拉氏逐渐地变得疯魔,在令妃的温柔乡外,他突然意识到,令妃也是乖顺的,她的出身和阅历,让他很难得到中肯的建议,无论是后宫一些事宜的处理,还是前朝的处
理,都是如此。
而此时满宫里,唯一能满足他这一场心理需求的人,唯有愉妃。
永琪能到这番天地,光靠一个刘统勋的自小教导全然不够,他身后的额娘自小耳濡目染才是真。
他开始放手,给她协理六宫之权,而她,也逐渐地愿意与他多说一些话了。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很久以前,所以那拉氏一倒台,他形同废后一般,架空了那拉氏的权利,把统摄六宫之权交给她,晋封她为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