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么隐秘的事,钟纯心确实不知。
钟纯心告诉她,这条花船名义上是由“钟管事”在监督管理,实则自己才是被监督的那个。
岳逐并不放心她,生怕她心软坏事,这才从牢里选了两名重犯出来协助。
李婆子从前是在蕤洲开勾栏院的,因失手打死过姑娘被抓,岳逐看上她调教姑娘的本领,就算不做皮肉生意,姑娘也得能讨客人的喜欢。
而赵大,则是十二年前在蕤洲去往青州途中占山为王的匪首之一。
他从前被岳逐用计抓到过,后来因着家中弟弟赵二重病,岳逐又自掏腰包给赵二寻医救了赵二,赵大感激岳逐才答应帮忙做事。
褚惜兰谨慎地看了眼屋外,又将门从里面拴上,这才压低声音道:“起初我和春叶、蕙娘留意了二十多位客人,但他们只是过来饮酒作诗,附庸风雅,也没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奇怪的事。”
毕竟蕙娘都在这里十载八载了,也从没觉得客人们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后来,倒是从账单上发现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褚惜兰告诉她,有关客人的账单,这事还得感谢吃货于小圆。
自从李婆子“不见了”之后,于小圆整个人都轻松多了,还把李婆子威胁她的坏事都告诉了大家,大家同情她的遭遇,便也没再为难她。
可于小圆心中难过,总想着能做些什么补偿大家,尤其是褚朝云,虽说她也没真伤害到褚朝云,但大家同为女子,她依旧是心存愧疚。
于小圆偶尔会下去厨房偷点吃的,毕竟在客人面前也吃不饱。
那日她又趁人少跑下去,远远就看到上船来的客人在婆子那处登记着什么。
花船营业,客人登船,一应费用在下船结算,这套流程连楼下的船娘也是熟知的。
不过提前登记这事,船娘们还真没在意。
于小圆说,客人们会先跟婆子登记来处,姓名,待到用过饭下船时,婆子就按照登记人对应的账单结账。
“虽说这流程也是正常,可有一事,我们都觉得不妥。”
“何事?”
褚朝云听得细致,脑子里不停转悠着。
褚惜兰低语一句,“菜价。”
同样一道菜,面对不同的客人却有不同的菜价。
大家觉得不妥,便趁登记的婆子轮岗那日,故意撞翻了她,婆子手中的单子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春叶蕙娘和于小圆便立刻冲上来帮忙去捡。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这里面的门道。
褚惜兰说话时,神情还是当初看到菜价那副瞠目结舌的样子,“三妹妹你说怪不怪?那菜价可都是统一的。譬如今日卖了八份酱鸭,本该都是十两一份,可这其中,偏偏就有那么一位客人是花了三百两的。”
“三百两,那不过是一道寻常的酱鸭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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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朝云见了褚惜兰之后,接连两日又去了万春楼听说书先生讲岳知府,晚间回去,便在院门前遇上了穆青。
“褚姑娘,我等你好久了。”
穆青本不想在她租的院门口与她碰面,可大牢那边有了动静,他又不敢耽搁。
“别着急,慢慢说。”
褚朝云看穆青一脸急色,叹声安抚一句。
其实别说是穆青,自从宗匀酌来了蕤洲,宋谨又进了牢房,他们这一伙人日夜奔波,都在倾尽全力的想着办法,哪个都不是闲人。
穆青头垂的低低地,声音带着哽咽,“老周说,自从宗匀酌走了之后,宋儿就开始……不吃饭了,明明刚进去时他还会按时按顿的吃,可这都两日了,宋儿他是不是——”
不想活了。
穆青在他们之中年纪最小,也最是沉不住气。
褚朝云送走穆青回了房间,坐在床旁发了会呆,抬头去看窗外明月时,忽的记起第一次见到宋谨的时候。
去捞鱼那次不算,新年那晚才是。
今日的月亮可真圆。
和那晚一样。
褚朝云苦笑了一下,翻箱倒柜寻到了新年时穿的红衣,当时船娘们还打趣说这红衣应该是新婚才该穿的,还笑话这蕤洲的习俗怪异。
怪吗?
她觉得也挺好的。
褚朝云翻出衣裳放在枕边,又去了隔壁宋谨的房间里,将宋谨穿过的红衣给找了出来。
不是说这红衣的习俗是象征着团圆吗?
那他们就……再穿一次。
说宋谨不想活了褚朝云是不信的,宋小哥是什么人,那可是在大大小小坟圈子里睡了三年棺材的人,区区一个宗匀酌,还不足以让他动摇。
不过即便不去听,褚朝云也知道,宗匀酌无非就是想搞心态,骗宋谨说他爹娘已经死了。
宋谨不想吃饭,大概也是因为心中难过。
因为某个二人谈心的夜晚,宋谨曾跟她说过,“我当初就是抱着一个必须要找到他们的信念活下去的,因为他们是我的家人,家人在,我就还能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