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贺知行拿着手机去了另外一间房,退出去前顺便给他将灯关上。
一月前,蓝书柳曾专门从国外飞过来看望儿子,聊起过关於贺鸿志的身体情况,这次没忍住又提了一嘴。
贺鸿志患上的疾病目前国内尚无根治的方法,就算到了国外,也只能做到为患者争取更长的生命周期。
每个月光是护理和医药费就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贺知行跟贺鸿志的矛盾并非毫无根据的突然爆发,而是常年累月积压已久,在岁月的长河中一点点形成了如今对峙的局面,彼此暗自较着劲,谁也不肯先一步低头妥协。
七年前的一件事,不过是导火索而已。
贺知行承诺过会到国外医院看望贺鸿志,这事一直在他的日程安排上。後面发生方霁在S国遭遇车撞丶绑架等一系列事情,陪着他处理时不得不将看望往後顺延了一些日子。
蓝书柳此次打来电话并没有催促他的意思,不管是丈夫还是儿子,在她心目中都是至关重要的两个人。
这通电话结束的两天後,贺知行飞往了国外。
当天是方霁去送的他,车上除了他们两人和一只行李箱外再没有其他。
「说起来,这车我差不多有一个月没开过了。」没想到这麽久以来第一次开是送贺知行出国。
整个送机流程非常简单,没有过多言语,没有太多留恋,仿佛只是白天出门上班,晚上又会回来,毫无要出远门的离别气氛。
仅有一个在车内一触即分的吻。
「剩下的留着回来再亲。」
-
贺知行乘坐的飞机落地,正值清晨,国内外存在较大的时差。
第一天,贺知行在医院附近订了酒店,掐算着国内这个点方霁应该已经睡下,便只在微信上给他编辑了一条报平安的内容发过去,随即打车到酒店,收拾好行李,去见蓝书柳和贺鸿志。
晚上方霁下班,两人简单通了一个语音电话,便各自去休息。
第二天,贺知行意外得知了一个夫妻两人共同隐瞒着他的事。
此前,有位多年致力於研究神经性疾病方面的专家,提出一套大胆的手术方案。若是手术顺利成功,能为患者延长最少三年的生存周期,但若是手术失败,最坏的结果可能无法走下手术台。
手术的成功率只有60%,蓝书柳听到後整宿整宿地睡不好觉,经常一个人坐着走神,偷偷抹眼泪。
这件事上,无论怎麽抉择,都关系着丈夫的生命安全,她实在选不出。
贺鸿志自然觉察到了妻子的情绪,宽慰她人各有命,如今想过的日子都过了,他已经没有什麽好遗憾的了。
活着的人却难以释怀。
经过多日考虑,贺鸿志最终决定尝试手术,去博那个机率渺茫的寿命,并在相关知情书上签署下自己的名字。
这事发生在半个月前,贺知行从始至终毫不知情,直到来了医院,才从蓝书柳口中得知,旋即转头看向坐在病床上的中年男人,眼中有一瞬间充满了茫然和错愕。
岁月的笔触抚过男人的两鬓,将原本乌黑的发丝悄悄替换成了霜雪般的银白。
即便是在病床之上,他的背脊仍旧像年轻时一样挺拔不屈,眉宇间的棱角分明,不经意间流露出那刻在骨子里的刚强与坚韧。
贺知行知晓的这天,手术所需的东西已经差不多准备齐全。他没有质问两人为什麽要瞒着他,而是走到床边,冷静得不正常。
「手术的时间定在什麽时候?」
父子两人有着极为相似的外貌与气质,就连面对难题的反应都如出一辙。
贺鸿志神色严肃,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道:「你不用专门飞这趟,来回浪费不少时间。」
贺知行道:「我说过,当初你要求的事情我已经兑现完成,剩下的人生和决定交予到我自己手中,包括这次。」
蓝书柳听见父子俩人针锋相对的交谈,不禁摇头,长叹了口气。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明明心底都装着对方,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凉薄。
第三天,贺知行跟方霁通语音电话时,说了自己要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
方霁正在阅览文件,闻言淡淡地哦了一声,状似无意地问他是什麽原因。
贺知行不希望他在那边工作的同时还要忧心这边,便只说了是父亲要做手术,没有提起其中风险。
贺知行之前跟他说过叔叔的病,方霁听到他的回答,起初还以为是小手术,果真没有太过紧张,又聊了一会,提醒贺知行注意休息,便挂断了电话。
殊不知,这通电话一挂,接下来连着三天,贺知行都没再主动给他打过电话来。
方霁工作时,偶尔会盯着桌面上的手机纳闷。
贺知行不是时常把情爱挂在嘴边的人,比起这些,他更倾向於用实际行动来表达,比如每天接送方霁上下班丶发消息提醒他别忘了按时吃饭丶努力学习下厨丶每次事後把床单和衣服洗了,从来不需要他一个劳累过度的人亲自动手等等。
方式是平常和老土了些,但方霁自我感觉很舒服,很适合他,不会有太多压力感和强迫感,也就吃醋的时候有些受不了。
第七天,下班回到家,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方霁一手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迹,一手拿起充好电的手机。
依旧没有任何电话,连消息都没给他发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