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立刻跪下,磕头如捣蒜,连忙撇清关系:“奴才不敢,这春莺戏其实是陛下醉酒时主动提了一嘴,奴才这才去翻了老黄历,也不敢擅绑贵女,都要等九千岁首肯的!”
手背鼓起青筋,魏临光眼前几乎阵阵发黑,他站起身,气血翻涌,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太后居高临高的慈悲面,她说:“临光,你不知道他们父子到底有多恶心,那些事你总会自己查出来的。”
“大人!”小太监吓坏了,也不知魏临光到底憋了多大的怒火,他两股战战,心中戚戚,暗呼今日小命休矣。
“你说,”魏临光将那污秽图册丢到地上,双手撑着桌子,红口白牙,阴鸷至极,“这上面的名字,都是曾经的‘春莺’?”
“是、是……”
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之后,魏临光大步出了御书房,在他身后,是已经被砸得不能看的一地狼藉。
小太监已经吓得濡湿了下袍,他抖着手去扒拉那本被泼上墨汁的图册,隐隐能窥见一个“巫”字。
从这天起,至北狄人铁骑踏入中原,魏临光只做了一件事,彻查当年“春莺戏”的发起者和参与者,牵扯出无数权贵阴私。
小门小户的春莺就是嫡女,高门大户的春莺就是庶女,清清白白、被精细养大的姑娘们像畜生一般被围观初次破瓜,她们的痛苦和挣扎不过是一出供人取乐的戏,一路铺就家族中某个人的官运亨通。
未参与者寥寥无几,多半是踏实古板,一辈子都被压了一头还想不明白为什么的寒门出身。
魏临光面前摆着虎符,玉玺,以及他从想办法从巫家弄到的腕镯法器,堆积如山的折子没人去看,被随意丢弃。
他想,谁也跑不了,谁也别再装,从根里烂透的王朝,早该结束了。
折骨枝(二十四)
晟帝生辰,魏临光以他的名义下了一道大赦天下的旨意。
被萧家少将军生擒的北狄王孙达木拓重归北狄,不多时,北狄王亲率兵马突破了薄弱的西北防线,北狄人蚕食中原大地。
而此时的杨集正在斩杀那些妨碍他享乐的忠臣良将,他被酒色腐蚀了的大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动辄就要草菅人命的暴君。
魏临光冷眼旁观,更多晟帝的宠宦冒出来,有魏临光提拔的,也有自己谄媚得权的,朝野后宫乌烟瘴气,盛京一片乱象。
入夏,大晟国破,杨集被吵醒,发现已经大难临头,那些哄着捧着他的奴才们都在收拾金银细软逃命,无人在意他。
他大喊大叫,呼唤着魏临光,可是没有人理他,他抓住一个宠幸过的美人:“你们在做什么,反了天了吗,看不到朕还在这里吗!”
美人一把挣脱,从来温柔婉转的嗓子都喊劈了:“陛下!大晟国破了!您已经是亡国之君!”
亡国之君!
杨集一下子就被砸醒了,他此时才听到子民的痛哭与叫喊,还有北狄战马的铁蹄踏上盛京街道青石的“哒哒”声,轰隆如雷。
他的脸变得煞白,第一反应竟然是,朕也得躲起来。
躲起来,不能被北狄人抓住,不然萧家人作的孽全部都算在他头上了!
他急惶惶地到处打转,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甚至找不齐一双鞋,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时,一个女子抓住了他。
她的体格不似其他女子娇小,个头竟然超过了他,一身英气,手劲儿极大,杨集急促地呜咽两声,高喊:“我不是皇帝!我不是!”
穿着男装的杨婵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父皇,我是扶月。”
扶月,扶月!
是他的女儿……
杨集那双浑浊的眼珠转动起来,他观察到扶月是孤身一人,看来那个妖物真的不要她了,他放下心来,看着貌美如花,且有着萧家血脉的女儿,突然燃起了新的希望。
把公主嫁去北狄,联姻!联姻行了吧!
北狄王会放过他的,看在姻亲的份上……
他反手抓住杨婵的手腕,不正常地颤抖着,面上却露出笑:“扶月,扶月,朕的好女儿,你愿意、愿意为父皇做任何事的吧?”
“……”杨婵看不出他的坏心思都有鬼了,她慢慢扒开杨集的手,摇头,“我不愿意,我是来找皇祖母的。”
她身上有功夫,消失的很快,杨集追了几步便追不上了,他啃咬着指甲,听到哭喊声由远及近,突然神经质地跑起来,他一路跑到了飞仙楼,里面还有不少在搬珠宝细软的奴才。
没人顾得上他,杨集抬手便挥倒了树状烛台,大火烧起来,他赤着脚到处乱跑,拾起一方宝剑,对着宫人呵斥道:“蛮奴胆敢犯我大晟,去死吧——”
凄厉尖叫戛然而止,纱窗溅上鲜血。
“陛下疯了!陛下疯了!”
“走水了——”
飞仙楼烧起来,火焰蔓延的速度那么快,晟朝最后一个皇帝与三十四名奴才全部葬身火海。
盛京内仅剩锦衣卫还在负隅顽抗,北狄人并不讲究投降不杀,他们肆无忌惮地杀死手无寸铁的百姓,按照他们的规矩,死了男人,剩下的女人和钱财就都是他们的了。
沈尚书拖着病体送沈夫人和一双儿女出城,在城南出口撞上了一小队北狄骑兵,所剩不多的家丁丫鬟跑的跑,死的死。
银光一闪,沈尚书护着沈夫人,鲜血从口中流出,他的后背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竟是一句话也没留下便断了气。
“夫君!”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