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香被晨吐折磨醒,捧着盂盆干呕许久,呕出?满面的清泪,连口?茶水咽不下去,满口?苦涩之气,幸而是细辛往她口?中塞了块饴糖,甜味压下恶心,这才好受不少。
她数着日子,觉得这孩子兴许是在泉室那?三日里有的,距今并没有太多工夫,怎会孕吐这般厉害。想想不放心,便差人去请了医官,询问详情。
等人来了一问,她方知是她自身体质原本便比常人敏感,加上亏空没养好便受了孕,反应便格外大了些?,越是这样,越是要?好好歇息,不得劳累伤神。
贺兰香听到了心里去,下定决心要?将身子调理好,接连半月未再出?院子的门,每日汤药照服,三餐不落,五谷常食,细辛又变着花样让厨房给她做好吃的,慢慢的,竟也养回了三分胃口?,昔日嫌腥嫌腻的鸡鱼肉蛋,皆能入口?。
又是一日清晨,花香鸟语,贺兰香醒来用过早饭,伏案抄写诗词静心,浮尘在光中飞舞,绕在她周身,乌发雪肤,粉黛未施,相比浓妆时更加清艳,妩媚气里添了书卷气。
房中果香浓郁,她闻着比以往香甜的味道,忽然道:“乞巧节要?到了吗。”
细辛将新鲜的金丝菊插入玉瓶中,笑道:“大后日里便是了,主子如何知道的?”
贺兰香轻笑,专注抄诗,“猜的。”
乞巧前后是瓜果熟透的时分,以往还在春风楼时,兰姨也会凑个热闹,命人提前几日采买瓜果,等到乞巧当夜,便带领一帮环肥燕瘦,在春风楼后院的空地支起供桌,摆上瓜果,拜祭织女?娘娘,抛针取巧。
贺兰香现在都还记得乞巧歌怎么?唱。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贺兰香怔了神,手中的翠管狼毫顿在纸上,不由得抬起脸,看向细辛道:“等到了节日当天的夜里,咱们也在院中摆上供桌,我虽已为人妇,你?们俩却?还是姑娘家,该找织女?娘娘讨个巧,不过平白度过,多浪费这样的好日子。”
细辛难得见她对?什么?事生上兴致,笑着应下。
这时,廊下传来玉底绣鞋踩击地面的哒哒脆声,一道雀跃如黄鹂的少女?声音自外响起:“嫂嫂,我来找你?玩儿?了!”
贺兰香放下纸笔,笑着迎去道:“我说?今早怎么?喜鹊在梢头直叫,原来是我的姝儿?妹妹要?来找我了。”
谢姝头梳垂挂髻,步摇流苏随步伐缠在一起,身上穿了铜绿色齐腰罗裙,上身是同色罗衫,外罩紫檀色彩绣蝶纹蜀锦半臂,深橙的披帛乱七八糟绕了满胳膊,一身汗气,热气腾腾。
她三步跳到贺兰香跟前,献宝似的从身后丫鬟手里挨个捧过匣子,叭叭介绍:“这个是我娘让我给你?带的阿胶,这个是鱼胶,说?是炖汤用的,还有这个,这个是什么?黑枸杞,我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啊还有这个,这一大筐是我珍藏的所有话本子,我都放嫂嫂这里了,以后我想看了就来找你?。”
贺兰香摆手叫停,兴师问罪地笑道:“好啊,我当你?怎么?不声不响突然找我来了,原来是拿我这当私库了。”
谢姝哭丧个脸:“好嫂嫂,且帮我这一回,我娘现在跟我来真的了,我要?再不找地方把我这点余粮藏起来,她发现了会给我一把火点干净的。”
贺兰香不再吓她了,笑着应下,“好了,我会替你?收好的,以后你?要?是想看了,随时过来。”
谢姝高兴了,扎她怀中撒起娇来,也不避讳自己身上还沾着薄汗。
许是胭脂水粉腌透了,少女?即便出?汗,身上的气味也淡淡的,带着清香,和男子身上出?汗时浑厚压人的雄性气息并不一样。
贺兰香不知想到什么?,略怔了神情,短瞬后回神,便让细辛上点心饮子,拉着谢姝落座说?话。
这还是谢姝头一回在贺兰香的住处走动,满房陈设,看什么?都觉得精致新鲜,坐是坐不住的,走来走去,不由得便走到了书案跟前,看着压在镇纸下的诗词,喃喃吟念出?声:“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哎?嫂嫂也喜欢韦庄的诗么??”
贺兰香略亮了双目,欣喜道:“妹妹也喜欢?”
她生性酷爱清丽柔婉的诗词,并不拘泥于哪个诗人,韦庄喜欢,李易安喜欢,温庭筠的喜欢,南唐后主的也中意,只看对?不对?胃口?便是。
还有在芳菲林无意窥见的那?句“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也是极极对?胃口?的,总会让她好奇究竟何人能作?出?如此?有趣的佳作?。
“我对?这些?是没什么?感觉,我还是爱看话本子。”谢姝撇了撇嘴道,“不过我二?表哥倒是很喜欢,他自诩花间派的翘楚,成日说?和温庭筠在梦里拜过把子,满口?胡说?八道。”
贺兰香略跳了眉梢。
王家老大和老四都太惹眼,倒让她忘了,中间,还夹着个与她素未谋面的老二?王元琢。
第69章疏远
二人多日不见,相谈甚欢,还是经丫鬟提醒,才想起来晌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