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没能第一时间见到金嘉树。
金嘉树是打着向老师请教功课的旗号来海家拜访的,进了门自然要先去见老师,交交功课。海棠到前院扑了空,还想转去哥哥海礁临时住的房间等候,却被祖母马氏叫了回去。
马氏打发了人去前院候着,一旦金嘉树从谢文载与陆栢年屋里出来,便把人请到正院上房里说话。金嘉树将方氏的经历告诉了许太后,才有许太后召见方氏,赐下墨宝与珠玉衣料之事。马氏感激金嘉树仗义助言,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当面致谢。
海棠只得耐下心来,陪着祖母在上房中等候。幸好马氏的注意力被金嘉树吸引过去,没有再抱怨丈夫了。海棠耳根也清净了许多。
过得小半个时辰,金嘉树来了。
马氏迎他进屋,第一时间就先道了谢。金嘉树忙道:“我只是随口说一句罢了。原是机缘巧合,太后娘娘正关注余夫人的事迹呢,礼部的大人们嫌余夫人是再嫁,言辞间有鄙薄之意,惹得太后不喜。我想着太后娘娘既然能欣赏再嫁的余夫人,自然也不会苛责方表姑了,就把方表姑的事告诉了她。太后娘娘认为好事成双,既然要嘉奖余夫人,何妨再把方表姑也加进去?寿康宫下旨召见的时候,是以海方氏称呼方表姑的,想来也正合方表姑的心意?”
方氏虽然嫁进江家许多年,但心里并没有把自己真正当成是江家妇,在江家时期也只是装作贤良主妇模样,迷惑江家人,降低他们的警惕之心罢了。她更乐意做一辈子的海家长媳,原本也打算脱离江家后便重回海家长房生活,毕竟那是她从小住惯了的地方,没想到会被族人责备辱骂。她的心冷了,才会弃海家而去,在京中也只以寡居的“方氏”自居。可如今连太后也认可她是海家妇,海氏族人还能抗旨不成?
马氏早知方氏的心事,感叹道:“可不正合她心意么?额看她进宫一趟,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族里如今也改了口,夸她是海家的好媳妇了,她从前的担心总算可以放下,下半辈子也有了依靠。”
虽然金嘉树认为自己只是举手之劳,但马氏还是十分郑重地谢了他:“不管咋说,没你好心帮忙,额外甥女断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额该谢你才是。额外甥女和她闺女儿子,都说要向你致谢咧。额这就打发人给你们送信去,让他们来见你。”
金嘉树忙劝阻道:“不必如此。都不是外人,何须如此客套?!”他今日在老师那儿待了那么长时间,出来后竟然就被海奶奶召到上房说话,还没找到机会与海妹妹说体己话呢!若是再叫来海家长房的人,他越发没时间与海妹妹相处了。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与海妹妹见一次便少一次,如何还能再叫旁人分了时间去……
金嘉树额头冒了汗,拼命说服马氏,不要惊动了海家长房的人,又说这些事都是海礁与海棠告诉他的,方氏母子要谢,谢海礁与海棠就行了,横竖他与海棠是未婚夫妻,明年便要完婚,夫妻一体,谢海棠就等于是谢他了,何必再兴师动众呢?
马氏听得有些脸红。她悄悄看了孙女一眼,见海棠虽然面有红晕,却还端坐得住,神情也十分镇定,心中暗叹,如今的年轻小辈们,脸皮都比她年轻时厚得多呀。这样肉麻的话,小金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咧?
她想到这样的话,自家人听听还罢了,若是让长房的人听见,二房的面子往哪儿搁?本来她还很想让长房母子来见金嘉树的,如今立时就改了主意,笑道:“罢了,今儿没提前打招呼,兴许他家也有事,不叫就不叫吧。横竖以后大家都在京城住着,亲戚间往来也便宜,日后再见面道谢,也是一样的。”
“一样的,一样的。”金嘉树暗暗松了口气,忽然感觉到自己腿侧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低头一看,却不知几时多了块帕子,正是未婚妻海棠今日手上拿着的。他抬头看向海棠,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喝茶,抿嘴微微笑了笑,拿起帕子擦干额上的汗迹,然后顺手拢进了袖里。
马氏没留意帕子的事,只当金嘉树用的是自己带来的帕子,没有多问,还叫人添茶上点心来,又问金嘉树小年夜打算怎么办。
金嘉树表示,他在家也是一个人,虽有麻嬷嬷在,到底清冷些,因此太后娘娘下了令,让他进宫参加小年夜的宫宴去。因为国丧刚过,又不是大年夜,因此这场宫宴一切从简,并不会大办,只是新君奉太皇太后、太后与太妃们一道庆贺,康王、祈王与他这个太后外甥作陪——当然,祈王年幼,估计就是让乳娘抱出来露个脸,过后依旧回殿吃奶去。至于宗室皇亲则都不曾受到邀请,而且先帝妃嫔中位分低的人,也没有份,只需要各自在寝殿用膳即可。
虽说这只是小规模的宫宴,但在金嘉树看来,那好歹有他的几个血脉亲人在,其他人也与他相处融洽,估计他在宫宴上不会觉得难过。
马氏听说他有了去处,还能与仅剩的亲人一道庆贺,也为他欢喜,只是有些担心麻尚仪在金府会孤单。
金嘉树便道:“不打紧的。自打宫中太后娘娘传令下来,嬷嬷就说,要带春雨回吉园去,与老姐妹们一道饮宴。嬷嬷为此还特地让人采买了许多好酒好菜呢。我已跟嬷嬷说了,让她别急着回来,宴罢就留在吉园宿一晚,等第二天酒醒了再说。”
马氏笑道:“这样也好。她们老姐妹们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逢年过节时能在一处团圆,也能减弱几分思亲之情。”
只是,小年夜之后的计划,金嘉树就有些不好意思说了。
方才在老师们那儿,谢文载明言提醒他,今日带着功课回家,就暂时不要再上门来了,一来是老师们也想清清静静过个年,二来是他来得太勤,容易引人非议,给海棠带来不好的影响。老师们都觉得,他与海棠是天作之合,御赐的姻缘,只需要按部就班成婚即可,婚后他们如何恩爱互敬都成,实在没必要引得外界议论纷纷。金嘉树既然在科举仕途上有追求,就不能给人留下沉湎内帷、儿女情长的印象,得趁着过年清静,一边好生休养身体,一边沉下心来,温习功课,争取在年后恢复学习进度,争取明年恩科乡试一举高中。
在京城参加乡试,跟在长安参加乡试,难度是不一样的。金嘉树去岁在长安虽然一度上了榜,但成绩排名靠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明年再次上榜。为了他的前程着想,他还是再努力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