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因为大家提到的事情,她就有了新的灵感,或者把已有的故事改的更好。
《昔年》回馈给她的东西是无价的,追根溯源,她的故事来源于大家。
在凌筱筱的鼓励下,去年她创建了自己的公众号,并开始在上面更新自己的故事。慢慢的粉丝读者多起来,也有人留言让她写的长一些,看不够。
于是故事长了,就成了连载小说。
俞梦第一篇相对长的连载小说叫《着陆》,不知道被哪个编辑看中了,因而链接疯传,公众号关注量也激增,得到了在大杂志上发表的机会。
她有种虚脱的感觉,虚脱了之后就是不真实,像爱丽丝跳进兔子洞以后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她莫名想,1943年张爱玲在《紫罗兰》上发表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的一炮而红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她会觉得虚脱和不真实吗?
不会吧。张老师应该只会觉得,这才刚刚开始,所有人等着看好吧,这名我还没出够呢。
毕竟那是张老师。而她俞梦,只用顺着自己的节奏来,一点点进步就好了。
就像傅老师说,你就一直写吧,只要一直写下去,这条路总能走得通。
写作让她的心态逐渐变得平和。对于过去,对于现在,对于个人的生命和生活的真相,她都有了和以前不同的看法。
她有一次在公众号上说:“忘记谁说的了,生t活的本质是一场接一场的悲剧。然而我觉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拼凑这些生活悲剧碎片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幸福。这并不是苦中作乐,大多数人其实都在弥补。生活没有那么好,但也没有设想的那么差。”
俞梦发现自己能接受很多从前接受不了的事情,理解了很多自己遇到的人。
她能够理解为什么俞鸣和孟女士可以戴着面具假笑着过下去,可以理解为什么打从记忆起孟女士就不“放过”她。
像托尔斯泰那句“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一样,婚姻有自己的利益和考量。命运把俞鸣、孟女士、鞋厂紧紧绑定在了一起,两个人虽然没有同过生死,也算共过患难。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看重面子,在乎名声,对别人的评价介意得要死。没有任何一方会舍弃这个“儿女双全,女儿出息,关系和睦”的家庭。
俞梦从前以为是俞鸣的“文艺气质”和“精神世界”得不到孟女士的认可,孟女士看事情太现实了,所以才发生那样的事。
后来发现不是的,他们都是很现实的人。俞鸣的“俗”一点儿不输孟女士,很多时候孟女士说出的都是俞鸣的心里话,俞鸣需要人替他开口,这样他就可以维持自己云淡风轻的表面了。
各取所需。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彼此的人,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对于他们来说,甚至各自出轨也好过离婚。
极端一点想,他们是能坐在一起说各自出轨对象坏话的那种人,天造地设。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双人之间的漩涡,是单单由一个人造成的。
孟女士长在一个很传统的南方家庭里。外公重视自己的儿子甚于女儿,同时,也重视星星甚于她。孟女士有个不成器的弟弟,有个跟她一样受苦的妹妹。
孟女士花了多少心思才能在鞋厂做主?俞梦不知道。但可想而知的是,孟女士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是个厉害人物。她曾被自己的父母看不上,在极度不安里争抢下今天的事业,更瞧不起安逸的人。
在她眼里所有人都活该。她恨自己是个女人,同时也恨这个世界上所有女人。不放过自己的女儿,不过是她弥补自己心底怨恨手段里不值一提的一种。
孟女士真的挺不容易的,俞梦想,但她这辈子都不会跟孟女士一样的。
甚至,她理解乔璇。
说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但是她能理解乔璇。
她后来听高语南说,乔璇家里有两位亲戚在川中做行政老师,因此乔璇可以提前知道很多学校的决策消息。他们家是个大家庭,孩子很多,同辈就有好几个提前招去浙北的,她算是相当平庸的一个。
乔璇这么话痨一个人,从来没提起过自己那些成绩更好的兄弟姐妹。
俞梦后来想了想,乔璇高中时候那种行为不止是“八卦”,而是“窥私”。
人都或多或少有一点窥私欲,变相反映了人对生活的掌控欲望。成为不了八卦的中心,那就成为八卦的讲述者,这样就可以吸引人们的关注和目光。
俞梦猜,乔璇在家庭里应该不怎么受重视。所以她需要通过某种方式来博取大家的重视,即使造成伤亡造成痛苦,但都不及她窥私快感。
这也是她对自己的一种补偿。
生活就是补偿。
当上《昔年》主编后,她自己也介入过别人的生活。
因为肖子怀的推荐,她曾经跟竞赛班有个叫华兰的女孩子约稿,希望她写一篇带有地大特色的《昔年》。
一开始她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问肖子怀这是谁。肖子怀提醒她,你记不记得你高一的时候跟那谁连续几次出现在纪检的记录上的事情啊。
人家是当年学生会的纪检部长哇。
真是十分丢人。俞梦想,好像有人在提醒你小时候尿床的事。
华兰人如其名,气质如兰。俞梦当时是在回川中的一次宣讲会上见到她的,直觉就是这样。
很有礼貌,言行都淡淡的,却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华兰最后写出来的稿子质量也很高,是俞梦亲自审的。俞梦擅长从别人文字里看别人的性格,她看华兰写了一句“那些因为成绩和排名焦虑的日子里,我投入所有,然后坦然地活,直到现在也是这样。心口的热血依然流淌,以前是课业成绩,现在是山川大海,问心无愧,坦然地活”,大赞特赞。